第十九章 暗室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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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乃一派宗師身份,雖然心中決定不讓那人走掉,但口頭上卻仍保持着風度,婉轉至極! 這時那人本已躍到門口,聞言陡然煞住前沖之勢,轉過身來,盯着老和尚冷冷地說道:“怎麼?就憑那兩手,也想把我留下?” 語氣冷傲淩人,老和尚涵養工夫再好,卻也忍受不住,當下。

    一聲斷喝,道:“好大的口氣!”手中禅枝一擺,搶身直欺過去。

     但就在他欺身上步之時,眼前忽見人影一閃,那瘦長蒙面之人,已橫身攔住他的去路。

    他未等老和尚開口,搶先抱拳發話道:“大師佛門高僧,慈悲襟懷,得饒人處且饒人,請賞在下一人薄面,放他一條生路?……” 他似言未盡意,微微一頓後,又道:“至于眼下之事,大師盡管放心,在下以人格擔保,絕不會走漏風聲,讓外人知道。

    ” 他想到老和尚所以出手留人,并不是真的要除惡務盡,隻是怕一旦縱虎歸山,風聲走漏,引起難堪後果,是以把話說明,免得老和尚心存顧忌,難以裁處。

     這幾句話無異一顆定心丸,老和尚聞言寬心頓放,感于他的援手之恩,落得做個順水人情,當下宏宣一聲佛号,正容說道:“尊駕既有先見,貧僧何敢不識進退;不過承蒙惠加援手,使貧僧得免災禍,尊駕可否賜下名号?……” 瘦長蒙面人不待話完,立即接口說道:“非是有意掩飾,故作神秘,實因此事牽連甚大,影響所及,關系未來劫運,一旦消息傳開,後果太過可怕;來日方長,機會良多,大師不必急在一時,在下告辭了!” 說畢也不等老和尚答言,轉身喝了個“走”字,徑自拉着矮小蒙面人,連換出室,飄然而去。

     無我大師望着兩人逝去的背影,不禁黯然一聲長歎,心頭泛起了無限的感慨,暗想:“少林寺自開派迄今,數百年來,一直為武林中人目為泰山北鬥,其間雖也經過不少風浪,但曆代掌門,均能憑才智武功,應付如裕,處理得有聲有色,從沒出過差錯,想不到自己接掌門戶後,二十年前衡山劍會,幾乎弄的應劫遭報,全派覆沒;如今居然又被人家闖進自己的參禅重地來,鬧了個天翻地覆,不但未能以武功損人毫發,而且連名字也沒留下一個,任人悄然而來,飄然而去;此等之事,一旦傳揚出去,少林一派的顔面何存?威望何在?數百年的盛名隆譽,如今就這麼斷送在自己手裡,拿何言善待門下弟子,又何以對曆代祖師在天之靈? 尤其慚愧的是,自己兩番臨場出手,一旁側觀戰,以自己的武學見識,經驗閱曆,竟然連人家的身法、招式也看不出是個什麼來路……” 心中思念至此,越想越不是味道,愈想愈覺愧疚,想到難過之處,又是幾聲慨歎,同時那莊嚴肅穆的寶像以上,不自覺地滴出了幾滴老淚! 如今擱下靜室中的這一僧一俗,一男一女不表,且說那天經過幾番劇戰,趕赴“滄海釣廬”的癞叫化與蒲逸凡。

     兩人經晏兆明、“追魂秀士”等一番阻攔纏戰,時間已耽誤半天,心知滄海笠翁師徒,在陳靈歸等七大高手圍擊之下,此刻可能早已濺血橫屍,身罹慘禍;但也不能不趕去一看究竟,探明真象,當下真氣猛提,兩腳加勁,沿着依山清流,風掣電馳的向前疾奔而去。

     兩人趕到“滄海釣廬”對岸,已是新月初升時分。

     蒲逸凡領頭帶路,當下收住腳步,面對隐隐在望的“滄海釣廬”,目睹橫在面寬達百丈的湍湍急流,暗暗忖道:“自己雖然可以踏波涉水,渡過當前橫流,但老要飯的怎麼過去呢?……” 他意念初動,癞叫化已看透了他的心思,當下怪眼一翻,怒聲喝道:“眼下是什麼當口,還不趕快過去,你隻管你自己,我用不着你操心,老要飯的自有辦法!” 蒲逸凡經他一催,再也不好停留,仰臉一聲清嘯,借嘯提氣,雙袖一抖,縱身落向水面,腳點浪花,施出“踏波涉水”的絕頂身法,直似掠波剪燕,彈指之間,已離岸二十多丈遠。

     癞叫子雖已知他跟南奇習練過“七五玄功”,并在寇公奇的指點下,從“玄機遺譜”上學得了馭劍之術,但想不到他在内功方面的進境,卻是這般神速,短短三數月工夫,竟已臻達百聞難得一見的“踏波涉水”的絕高境界,不由觸景生情,心中泛起一陣莫明的感慨,長長歎息一聲,自語道:“小娃兒如許年齡,這等功力,看來真是長江後浪催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們這批自命不凡的老家夥,與眼前那娃兒比起來,真個是天上地下,還有何顔在江湖上走動?” 這時,蒲逸凡踏波涉水,已快登岸,他本就耽心癞叫化過不來,回頭看時,果見癞叫化望着滾滾清流出神,當下高聲叫道:“老要飯的别急,我馬上想法來接你好了!” 新月初升,光亮暗淡,他看不清癞叫化臉上感歎神情,以為癞叫化真的無法過來,望水發愁。

     癞叫化數十年精純修為,豈同等閑?區區百丈流水,何能難得住他?隻聽他一聲呵呵怪笑,道:“你還是留點氣力,趕快去看看老廢物吧?” 話未說完,立時遊目四顧,瞥見丈外有一叢野竹,縱身跳了過去,手足并用,折斷了十幾根野竹,他生恐蒲逸凡真的轉身來接他,趕忙大聲接道:“老要飯的這就過來了!” 右腕一抖,已有一根野竹飛落在七八丈水面上,随着騰身而起,向那飄浮水面的野竹落去,腳尖一點浮竹,再次騰身而起,同時振腕甩動,第二根野竹已應手飛出。

     就這麼回環出手,施展“一葦渡江”的輕功,配合“蜻蜓點水”的身法,姿勢雖不如蒲逸凡“踏波涉水”來得美妙,但速度較為快捷,渡過百丈水面,幾乎是不差先後。

     在癞叫化同蒲逸凡的想像中,自己兩人隔了半天,才珊珊趕來,此刻“滄海釣蘆”中的情景,入眼不是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耳聞便是師徒二人重傷後的痛苦呻吟;甚至再往好處想,即或師徒二人沒死沒傷,藉着地勢之利,能負隅抵擋一陣,但半天下來,在陳靈歸七大高手合力圍擊,或輪番激戰之下,也早已到了精疲力竭,發發可危的時候! 兩人心中這麼想着,上岸後,便迫不及待的發足疾奔,各自将身法展到極限,腳踏峭壁突出石筍,七八個縱躍起落,已到釣蘆門前,蒲逸凡煞身止步,在門外五尺處停住。

    傾耳一聽,但覺靜悄悄地一片死寂,了無聲息。

     這時初升新月,正被門前絕壁遮住,光線黯淡,景物難辨,兩人雖有黑夜視物之能,但乍然卻也模糊不清。

     癞叫化掏出火摺,迎風晃然,兩人定神一看,那知事實卻出了自己意料之外,不但沒有看到師徒二人屍體,就是屋中的桌椅家具,也擺置的整整齊齊,收拾得幹幹淨淨,連一點經過打鬥的迹象也看不出來? 這一來,不禁把這兩位間關千裡,兼程趕援的老少英俠,弄得丈二金鋼摸不着頭腦,一下子給怔住了! 任他癞叫化久經大敵,小要飯的穎悟過人,一時也不禁滿頭玄霧,疑雲重重,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隻覺樣樣俱有可能,也似都不可能,蒲逸凡年青性急,忍不住問道:“老前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癞叫化搖了搖頭,無可奈何的說道:“我還不是同你一樣,咱們進去看看再說吧?” 手持火摺,當先而入,蒲逸凡緊随身後,走進屋中。

     兩人四目運神,緩緩掃掠了四壁一周,情形依舊,仍是毫無所得,癞叫化轉頭對蒲逸凡吩咐道:“你在外面等等,我到房裡去看看。

    ” 原來石屋分成裡外兩間,外面供作吃飯練功,裡間是卧房代廚房。

     癞叫化全部心神,都在思索為何連一個人也沒有的問題上,自然無暇想到其他,緩緩走到房門口,跨門直入。

     他方自跨進房門,橫裡突然吹來一股勁風,火摺随勢而減,他乃久經風險之人,心知這股疾風來得怪異,必是有人隐身房中,暗裡施襲,趕忙仰身暴退,倒縱出房。

     那知就在他掠門而過之時,隻覺左助一痛,右腰一麻,力道消散,知覺頓失,卟通一聲,栽倒地上。

     蒲逸凡驟見火摺熄滅,接聞卟通聲響,知道癞叫化可能已遭暗算,不禁大吃一驚,高聲喝問道:“老前輩……” 下面的話未出口,房裡克鬥一聲,燈火倏明,蒲逸凡定神一看,房門口已起一字站着三人,正是“奪命雙錐”秦一峰、“獨霸州中”郭玄奇、“笑面閻羅”徐寒武手持油煉火炬,而逞陰笑,朝他凝神而視。

     蒲逸凡心急癞叫化生死,又氣他們暗中偷襲,當下一聲怒喝,道:“今夜要不教你們陰間作鬼,小爺誓不在陽世為人!” 雙臂一抖,直向三人猛撲過去! 他現下功力深厚無比,此刻又是情急拚命,一撲之勢,迅如奔雷,衣袂帶起強烈的嘯風之聲,眨眼已撲到三人身前。

     三人不知是見他來勢兇猛,自知抵擋不住,還是心中另有打算?眼見他縱身撲來,并未出手攔擊,就在他身形撲到之時,忽然左右閃開,接着房裡傳出了一聲沉喝道:“你敢再前進半步,我就先把老花子宰掉!” 蒲逸凡正待沖進房去,聞言陡然煞住前沖之勢,閃眼一瞥,隻見癞叫化橫卧門裡,晏兆明身形半蹲,一把寒光奪目的長劍,劍尖正抵在癞叫化胸口上。

     這-來,蒲逸凡似冷水澆頭,頓時涼了半截,心知這般人,一個個心狠手辣,說得出就作得到;憑武功自己固然有把握勝得眼前四人,但癞叫化的生死,卻操在人家手上,自己隻要一出手,勢必先遭緻對方,立下殺手,如此,癞叫化一條命不是等于送在自己手裡? 他心中這樣想,立時像一隻鬥敗的公雞,洩氣的皮球,心頭一沉,怒氣頓消,望着晏兆明緩緩問道:“你想怎樣?” 隻聽晏兆明陰陰一笑道:“要想保住老化子的性命,你就低頭認輸,束手就縛……” 一語未畢,蓦聞釣廬對面峭壁頂上,響起一陣清越長笑,笑聲劃空,有如古刹曉鐘,真似破壁而出,聽得人心神震顫,頭皮發炸。

     笑聲甫落,立聞衣袂飄風,蒲逸凡回頭看時,陳靈歸已帶着“辣手紅線”焦五娘、“玉蜂娘子”花迎春,飄然進屋,在他身後八尺處停住。

     陳靈歸看了橫卧在房裡的癞叫化一眼,目光投注在蒲逸凡臉上,拂髯微微一笑,道:“咱們處處趕巧,處處碰頭,看來倒是緣份不淺?” 蒲逸凡主意既經打定,立時反唇相譏,冷笑一聲道:“護法先生不覺着太客氣了麼?以我看來,這叫冤家路窄!” 陳靈歸聞言臉色微變,愠怒說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叫化,就憑你也配在我的面前說冤家路窄?” 蒲逸凡哈哈一聲朗笑,笑罷哂然不屑的說道:“小叫化有什麼不好?一不偷,二不搶,總比你們這般專門偷雞摸狗,暗箭傷人之徒要高尚得多!” 這幾句話罵的尖酸刻薄,挖苦至極,隻聽得别人個個神色大變;秦一峰性子最躁,第一個忍捺不住,怒聲喝道:“小化子找死!” 靈蛇雙錐一分,欺身撲上,左錐“畫龍點睛”,右錐“樵夫指路”,一攻之勢,兩招齊到。

     蒲逸凡哂笑說道:“咱們看看究竟是誰找死?” 不讓不躲,待到雙錐近身,兩手上下疾伸,直向錐頭抓去! 秦一峰想不到他竟敢赤手空拳,來抓自己江湖少敵的成名兵刃,不禁大吃一驚,趕忙挫腕收勢,飄身後退。

     但他收勢雖快,蒲逸凡比他更快,左錐收勢略慢,已被蒲逸凡兩指鉗住錐頭,喝道:“還不給我撒手!” 秦一峰雖然被他伸手抓錐的聲勢所驚,但卻不信憑自己近三十年的深厚内功,他以兩指之力,就能令自己兵刃脫手,當下真氣猛提,力貫右臂,口中同時怒喝道:“隻怕未……” “必”字尚未出手,隻覺一股奇猛暗勁,由錐頭迅快的傳渡過來,震得臂腕發麻,虎口欲裂,心知若不出手,勢必當場受傷,但以自己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衆目睽睽之下,如教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要飯化子,一招之内就逼的自己兵刃脫手,今後還有何顔立足江湖?一時不禁又驚又急,他那本來紅得發光的臉上,刹那已變成了豬肝顔色……。

     正在他即将被逼丢手之際,忽聞一聲大喝,緊接着兩聲嬌叱,陳靈歸遙空掌劈,直擊蒲逸凡後前背:“玉蜂娘子”花迎春。

    “辣手紅線”焦五娘,一舞“紅絲軟帶”一抖“梅花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