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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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當下隻覺四面八方,盡是他的筆風掌影,而且他出手的筆招掌式,均是自己生平未聞未見之學,測不準來勢,無法化解,不禁越打越急,也越打越是驚駭!隻将全身功力,貫注鍊身,雙手連揮疾舞,幻起一層光幕,緊緊的把自己罩着……。

     這兩人一個是武功絕學,名滿江湖的前輩豪雄;一個是迷途奇遇,目下武功已人另一境界的後起俊彥,兩人這一動上手,攻襲還擊,當真是快如電光石火,刹那之間,已是十招過去! 在箱逸凡想來,隻要不讓對方施出他那淩空襲擊怪異的身法,展開遊鬥,自己以“玄機遺譜”上的奇妙劍招,再輔以師門“乾坤八式”的精奧手法,配合施展出來,十招之内,定可把他敗于手下! 那知事實大謬不然,十招過去,自己雖然占盡了上風,但卻無法赢得對方一招半式;而對方雙鍊所形成的威勢,有如一堵光牆,緊湊嚴密,潑水難進,硬把自己長江大河般的攻勢,封拒在身前三尺以外。

     這一來,他心中不由發起急來,想道:“他緊守不攻,無隙可乘,這樣打下去,休說三十招,便是百招千招,隻怕也難得勝他……” 要知高手過招,最忌一心兩用,他心中這麼略一思忖,手上攻勢,便無形中緩了一緩……。

     忽聽一陣兵刃碰撞,接着響起一聲大喝,但見齊南強雙鍊疾分,封開了蒲逸凡一筆一掌,人也跟着躍開。

     原來他雖然被蒲逸凡逼的無法還手,但他久經陣仗,心神不亂,一面全力緊守,一面待機而出,眼見蒲逸凡攻勢一緩,他便乘機還攻兩招,縱身躍出蒲逸凡筆風掌影的威勢之外。

     他适才已嘗過失去先機的苦頭,心中早生警惕,身子方一躍開,接着又反撲面上,真力勁達雙鍊,向蒲逸凡猛攻過去。

     蒲逸凡見他來勢猛烈,那裡還敢大意,趕忙凝神提氣,功行兩臂,筆掌并施的迎擊上去。

     兩人這次動上手,和剛才形勢大不相同,這次交手,不隻是招術上的搶攻制機,而且還加上内功真力的拼搏,那攻出一招之中,都蘊含了千斤内家真力,任何一方隻要一露破綻,對方即趁勢發出蘊在兵刃,或掌勢中的真力,挾雷霆萬均之勢,排山倒海般的指攻過去。

     所以,誰也不肯随便出手,但出手一招,必然是充滿殺機。

    不過,看上去兩人卻不像當真在打架,彼此凝神互視,相持了很久一陣,才突然攻出一招,而且倏合即分,瞬息躍開,仍變成相持之局。

    其實,這是武林中很難得見的打鬥,包括了功力、機智、經驗,和招術的全面交接,表面上看去,似乎極是平常,實則危亡擊于一發,生死決于刹那。

     兩人耗鬥了一盞熱茶工夫,齊南強攻出五招,蒲逸凡還了三筆兩掌,但仍是沒有分出勝負。

    蒲逸凡默計招數,兩番拼鬥,加上讓他三招在内,眼看尚餘七招,在這七招之内,不能制勝對方,自己就得自行停手,任人處置,想到這裡,不禁心頭大急,暗道:“看來今天如不出奇走險,隻怕難有勝望……。

     心中念頭轉動,腦際突掠起“玄機遺譜”上一式奇學,陡然大喝一聲,身軀淩空拔起,齊南強以為有隙可乘,跟着騰身而起,以鍊“起風騰較”,追襲上去。

     但見兩條影快似電閃雷奔,沖霄直上,他存心在這一招内,将蒲逸凡重創手下,空中突演絕學,就在追的離蒲逸凡五尺左右時,雙鍊蓦的一分,由“起風騰蛟”之勢,陡然變為“上下交征”,左鍊“玉帶環腰”,纏鑽蒲逸凡中盤,右鍊“風掃落葉”,迳向雙足掃去! 他這一攻之勢,兩招齊出,端的辛辣無比,驚險至極! 眼看就要擊中之際,猛見蒲逸凡雙腿一收,半空中忽的翻了兩個斛鬥,閃讓開齊南強追襲雙鍊,接着腰身一展,判官筆直點過來。

     齊南強一擊未中,趕忙一提丹田直氣,左腳一點右腳腳面,就這一借力,身子又升起四五尺高,左鍊斜出,格開點來筆勢。

    右鍊抖腕”“狂風暴雨”,挾着滿天流動鍊影,猛向蒲逸凡罩去。

     隻聽蒲逸凡一聲清嘯,雙腿一彈,又升高了八尺。

     齊南強不禁心頭一震,忖道:“此人輕功實在高明,他這空中閃避身法,恐怕當今之世,再也無人能望項背,比起自己的‘遊龍九式’,還要高出一籌。

    ” 他兩擊不中,身子已難再在空中停留,疾沉而下,落在地上。

     齊南強剛剛落着實地,突黨頭上勁風下襲,趕忙向前一躍,雙鍊反手疾揮,舞起一片光幕,封住門戶。

     但聞得一陣金鐵暴響,蒲逸凡又借筆鍊的彈震之力,倏升一丈四五,半空中“雲裡翻身”,再次卷風下擊,距齊南強頭頂四尺左右,判官筆疾點出手,隻見光影閃動,有如千百隻判官筆一齊下擊。

     這正是他适才想起“玄機遺譜”上的一式絕學,招命“陽關三疊”,憑借先天一口真氣輔以輕靈身法,升高騰空,撲擊襲敵,可以三番升衛,不落實地,而每次下襲之勢,威力奇大,隻見條條筆影,籠罩了一丈方圓大小。

     齊南強看的大吃一驚,趕忙凝集全神,運氣行功,力貫雙鍊,招演“迎雲捧日”,化一片光幕護住頭頂,反向下擊筆影迎掃。

     判官筆如冰雹驟落,鍊風似狂飚卷迎,筆鍊再度交觸,若磁鐵粘在一起。

     齊南強奮起全身真力,雙腕一振,蒲逸凡又借勢飛入高空,陡然一個翻身,又到了齊南強頭上,他已知自己施展的一式“陽關三疊”,淩空撲擊,這是最後一次,這一次如不能擊敗對方,不但再無機會求勝,便是所定三十招之約,也已将要屆滿,生死存亡,在此一擊,是以他這次淩空下擊,全身功力,早已凝集兩臂,筆掌同時擊下,但卻含勁不吐儲勢待機克敵。

     齊南強一面與他全力拼搏,一面把招數記的清清楚楚,知道尚餘兩招,三十招之數即港,他這最後兩招,必然是全力出手,暗件以自己數十年精純修為,就同他力拼兩招,又有何妨? 一念及此,立時運集畢生功力,準備硬接一擊! 蒲逸凡下擊之勢,有如殒星洩墜,他方自運集功批筆掌挾着勁風,已然當頭罩落,齊南強此時存心硬拼,再也不閃不讓,凝神觀準來勢,雙鍊“犀牛望月”,拔起向他撞去。

     蒲逸凡在經過幾番拼搏之後,已知齊南強不但招術奇絕,而且功力精純,彼此硬接之下,自信雖然不緻落敗,但也沒有把握必勝,是以淩空下襲之時,早已蓄勢待變,含勁不發,一見齊南強飛身連人帶鍊撞來,忽然奇招突出,兩掌易劈為拿,扣住了他右鍊環頭;右筆順勢“穿針引線”,判官筆穿入左鍊第一個鋼環之中,着力往下一沉,硬把他帶的同落實地。

     要知這種臨空變相的手法,不但出手快捷,而且時間、部位,均要拿捏得恰到好處,三樣配合的稍差毫厘,勢必反蒙其害,是以他奇招才施,不但齊南強臉色大變,便是站在一旁觀戰的戒叫化也看的心神大震,暗呼好險! 這不過眨眼間事,齊南強雖為他突施奇招抓住了自己的兵刃,一時驚的臉色大變,但落下地面之後,很快的就恢複了原有的肅穆神色,并自眉梢嘴角之間,浮起一抹得意的淺笑。

     他自恃修為精純,内功深厚,暗想隻須運勁一奪,對方怕不立即撒手,這樣倒可免去同他拼搏最後一招了! 主意即經打定,陡然大喝一聲,道:“撒手!” 全身功力齊施,兩臂運勁猛收! 在他想來,對方雖身法、招術高過自己,但那不過是師承不同,成就各異;但這等搶在兵刃,互拼内功,卻在本身的修為深淺,一絲取巧不得,以對方的年齡來說,縱然乃師蓋代奇人,他天資禀賦再好,也敵不過自己數十年的精純修為,自己全力施為之下,對方定要撒手! 那知他想的固然不錯,事實卻大出意料之外,他雙臂連勁一奪,隻覺蒲逸凡沉穩的有如山嶽一般,紋風不動,自己反而因用力過猛,被帶的向前一傾,立足不住,雙鍊幾乎當場脫手! 這一來,直把個自視絕高的“追魂秀士”,驚的心神顫戰,目定口呆;再看蒲逸凡,仍是昂然卓立,神色自若,看樣子,分明還未施出全力。

     兵刃一端即在人手,而又無力奪回,僅此一點,已顯然輸了一着,按說齊南強就該馬上罷手認輸,才算不失光明磊落的英雄本色! 但他生性好強,豈肯就此認敗服輸,驚怒之下,殺心忽起,隻見他雙眼一瞪,突射兇光,望着蒲逸凡獰笑一聲,道:“你我今天相遇,實在緣份不淺,閣下既然看上齊某這對不成玩意的家夥,那就送給你做個紀念……” 癞叫化冷眼旁觀,見齊南強目閃兇光,嘴現獰笑,忽然想起他振鍊飛環的殺手,急的暴喝道:“小娃兒撒手!快……” 那知癞叫化雖然及時出言示警,但仍是晚了一點,就在他“快”字剛剛喊出,“退”字還未出口之際,陡聞嘩啦啦一聲震響,齊南強手執雙鍊,突然接扣脫套,三十四個鋼環,化成一片寒光,迎面向蒲逸凡打去! 他手中所用雙鍊,乃是各以十八個鋼環連接而成(因雙鍊頭上第一個鋼環被蒲逸凡抓住,所以這時飛出的隻有三十四個),連在一起是兩條軟硬兼具的外門兵刃,震開節扣便可當暗器打出傷敵。

     但他武功高強,出道以來罕逢敵手,是以很少用過,可是遇到性命交關之時,一經施展出來,對方身手再高,也絕難幸免躲過,江湖中黑白兩道的高手,就有不少喪生在他這霸道的兵刃(暗器)之下,他這“追魂秀士”之名,便是由此得來。

     這時雙方相距,也就不過六尺左右,而雙鍊之上,不獨是凝集了齊南強的千斤真力,而且貫注了蒲逸凡雄渾無比的潛力暗勁,他這一突然震開接扣,加力推送之下,威勢更自倍增,但見小小三十四個鋼環,環環直似出閘猛虎,去勢有如雷奔電洩,卷起一陣無匹勁風,呼然飛射而至! 癞叫化對此等突然發難之事,雖然早已洞燭,并自出聲示警,但因雙方距離過近,震鍊去勢太快,一時搶救不及,不禁驚急交迸,吓的心膽俱碎,目眦欲裂,幾顆傷情熱淚,奪眶滾了出來! 齊南強震鍊出手,勝券在握,不由洋洋自得,快意非常,高興的“嘿嘿”一陣獰笑……。

     那知他笑聲剛出,陡聞一聲宛如龍吟的清越長嘯,眼前但見人影一閃,一股尖銳的功風,已抵在他背後的“命門”穴上,接着響起一個低沉鄙薄的聲音道:“尊駕這手震鍊脫手的飛環絕技,果然高明已極,‘追魂秀士’之名,的确當之無愧,可惜小要飯的窮人命長,閻王爺還不要我;連讓你三招在内,現在這是二十九招,不知是否算輸?” 原來他方才見齊南強兵刃沒有奪回,仍不撒手認輸,即知他尚有絕活,立即要施展殺手,就在齊南強目閃兇光,嘴現獰笑的同時之間,“七五玄功”已遍布周身,内家真力也運集雙臂兩掌,一見鋼環襲到,判官筆随勢劃起道圓弧,左掌也同時揮出一股罡風,筆照面門五官,掌護胸腹要害,硬把當面射來的數十個鋼環,拒擋在身前四尺以外,震落地上! 不過話雖如此,他左腿右胯之間,仍被打中七個鋼環,但因有“七五玄功”護身,打中的又不是要害,是以并無多大妨害,當下鋼牙一挫,忍痛騰身而起,趁着齊南強得意疏神之際,閃到他身後,判官筆抵住“命門”逼令服輸! 他這等死裡逃生,轉敗為勝的出奇身手,不但大出癞叫化的意料之外,便是齊南強做夢也想不到,他能逃出自己十拿九穩的撒手絕學之下,一時不知是驚駭過甚,還是愧恨交集?竟自呆若木雞,半晌答不上話來。

     癞叫化生性怪僻,疾惡如仇,舉袖拭去臉上的汗水,縱身躍到蒲逸凡旁邊,沉聲喝道:“這等險惡之人,還不下手除去,把他留下來作什麼?” 蒲逸凡搖頭說道:“他雖然用心險惡,但小要飯的何曾有損毫發?咱們有約在先,隻要實踐約言……” 癞叫化怒哼一聲,憤然說道:“他在輸招之後,仍不撒手認敗,反而另起兇心,突下殺手!若你不認先機,洞悉惡謀,或技藝稍差,無法破解,試問現在是個什麼局面?” 話到此處,殺光突射,接道:“你大仁大義,我可不能容他!” 舉手一掌,迳向齊南強“天靈”劈下! 蒲逸凡左手一揮,逼住了癞叫化掌勢,道:“幫主除惡務盡,理所當然!不過小要飯的認為,動辄殺人,并不是真正的俠義之道!何況世界多少極善之人,都是從無邊孽海之中,猛一回頭,便登彼岸;隻要他從此金盆洗手,退出七絕山莊,我們豈可因洩一時之忿,不留餘步,自毀約言!” 話完收回抵住命門的判官筆。

     這幾句話說的大義凜然,面面俱到,隻聽得癞叫化殺念頓息,怒火全消,暗暗贊歎不已。

     蒲逸凡同癞叫化這番話語,齊南強自是一字不遺,聽得清清楚楚,想起自己适才那種惡毒、卑劣的手段,不由心生歉疚,惶愧無地,陡的一提丹田真氣,仰臉一陣陣哈哈長笑! 他内功精深,笑聲宏大,充滿了愧疚,也挾帶着感歎,長長的延續了一盞熱茶工夫,笑罷轉過身來,望着蒲逸凡,慨然一歎,無限惶悔地黯然說道:“閣下筆底留命,他日必有一報,齊南強謹遵約言,就此告别!” 抱拳一揖,轉身而去。

     癞叫化望着齊南強遠去的前影,不禁感觸萬端,黯然不已! 蒲逸凡卻是像做了一件莫大的善事似地,心中快慰無比,拉着癞叫化欣然一笑,道:“現在不知滄海釣廬怎樣,咱們也該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