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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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似見他不聽勸谏,心中非常傷心,一陣歎息之後,接着傳出來哽咽的啜泣之聲。

     兩人聽至此處,知再無下文,癞叫化輕輕拍了一下蒲逸凡的肩頭,附耳低聲說道:“小娃兒,咱們該走啦!” 雙肩微一聳動,人已縱上屋面;蒲逸凡接着騰身而起,徑向莊外奔去。

     殘月西挂,晨星寥落,天将露曉之際,兩人又回到了那小廟之中。

     癞叫化不知是經過一陣奔跑,感到勞累?還是适才在莊中所見需要推敲?進得廟來,立即依壁而坐,閉目行起功來。

     但見他滿布污垢的臉上,泛現出奇異的色彩:含愁帶憤,似驚還喜,刹那之間,連換了多種不同的神情;但俄頃之後,又恢複了原有的平靜,閑目靜坐,默然不語,似在運功調息,又似在推敲着一件十分困難之事。

     蒲逸凡知道這位武林奇快,平素放蕩不羁,如非适才莊中之事困擾着他,絕不會這等形諸神色,暗想自己閱曆淺薄,對适才所見雖然也有一知半解,但真象究竟怎樣,還得須他費神思索,據理推斷,是以也不敢驚擾于他。

     這樣沉默了片刻工夫,癞叫化忽的一聲大笑,笑罷自言自語的說道:“想不到鬼便神差,被聽到了這等寶貴的秘密,看來這倒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廢物命不該絕了!” 蒲逸凡任了一怔,聽不懂他話中的含意,脫口問道:“老前輩說什麼?” 癞叫化墜然一沉臉色,神情凝重地說道:“你别問我,對于方才之事,要飯的和你差不多,倒是我有一件事情問你,你可得量力行事,老老實實的答複我!” 蒲逸凡道:“老前輩有事請講,晚輩當盡其所知,據實禀告!” 癞叫化道:“你說你在小南海邊一座大廳之中,雖單身一劍,鬥敗徐寒武、郭立奇、花迎春三人,此話可是當真?” 蒲逸凡毫不猶豫的朗聲答道:“鬥敗他們三人,也算不得什麼榮耀之事,怎麼?老前輩可是覺着晚輩自吹自擂,出言相欺麼?” 癞叫化凝重的神情,聞言轉趨緩和,道:“非是要飯不相信你,實是此行關系重大,事先不得不問你,要知此番一個弄的不好,不但救不了别人,反而會害了自己。

    ” 蒲逸凡道:“晚輩愚魯,還是不明白老前輩問話的用意。

    ” 癞叫化道:“眼下無暇細說,到時你自然明白;現下我再問你一句,假如像徐寒武他們那等身手之人,再多上兩三個,或是有武功更高這人聯合出手,你是否也能接得下來?” 蒲逸凡略一沉吟,答道:“如單是像徐寒武那等身手之人,再多上三兩個,雖然不敢言勝,但也不緻落敗,若有武功更高之人參加出手,那就很難說了?” 癞叫化怪眼一翻,突射奇光,注視了蒲逸凡一陣,忽然揚聲笑道:“小娃兒,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如接不下來,可别怨要飯的帶你往死處跑……” 忽然目注廟外,見晨光微曦,天已大亮接道:“咱們得趕緊走,再返就要讓他們搶到前面了!” 說完閃身出廟,徑向西邊一條小道奔去。

     蒲逸凡一側身,搶到癞叫化前面,大踏步當先向前走去。

    突然山腰間傳來一聲大喝道:“站住!” 接着嗖嗖連響,兩隻疾弩,帶起嘯風之聲,分向二人“太陽穴”射來。

     兩人各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那裡會把兩隻弩箭放在眼下,各自臂猿一舒,二指已挾住射來弩箭,随手甩在地上,仍若無其事的向前疾奔而去。

     那暗中發射響箭之人,似被兩人這接箭的利落手法,一下子給懾住了,竟是自知非敵,不敢現身阻攔,任由兩人前去。

     蒲逸凡閱曆不深,好生不解的說道:“敵人既在此處伏下暗卡,為啥隻在暗中放箭,不現身阻攔我們,這倒教小要飯的莫測高深了?” 癞叫化卻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聞言高聲笑道:“咱們走咱們的,别理他!依老要飯的推斷,不出三十丈,便會有人現身阻路……。

    ” 他這裡話未住口,适才發箭之處,又是弓弦急響,一隻帶着藍光的弩箭,從兩人頭頂掠空飛過,射入前面一方高大山石之後。

     癞叫化得意的怪笑說道:“我說吧,小要飯的,你看怎樣?” 他口中“樣”字方落,山石後已暴喝連連,躍出來六條人影,一字排開,擋住兩人的去路。

     這六人一色勁裝,背插單刀,個個精氣充沛,神光十足,看樣子俱非弱手。

     兩人雖急于趕赴“滄海釣廬”,但眼前六人阻住去路,自不得不停下身來,蒲逸凡走在前面,首先收住腳步,劍眉一軒,目射xx精光,掃掠六人一眼,朗聲問道:“幾位現身阻路,想必有所指教?” 隻聽站在最右的勁裝漢子冷笑一聲,不答反問的說道:“兩位不接受咱們派在前面的兄弟勸告,硬往裡閉,不知意欲何往?” 癞叫化嘻嘻一聲哂笑,怪聲怪氣的說道:“咦!這倒怪了,我們一路行來,連人影子也沒見過,那裡有什麼人來勸告我們?我看尊駕隻怕是在說夢話吧!” 話到此處,滿布污垢的臉上,忽然掠過一派令人捧腹的滑稽神情,口中卻哀求着說道:“非是我們不怕死要往前闖,實因我有一個摸魚的朋友就住在前面,聽說今天是他的死期,老化子帶着小要飯的急着趕去送終,幾位大爺就做做好事,行個方便,讓我們過去了吧!” 六人凝神對他瞧了一陣,似已看出了他的身份來曆,臉色陡然一變,但刹那之間,又似有恃無恐的恢複了原有的十足神情;隻聽适才發話的那個勁裝漢子,漠然不屑的冷笑說道:“少在咱們面前胡說八道,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的來路麼?” 蒲逸凡少年性急,早已按捺不住,聞言未等癞叫化開口搶先怒喝一聲,接口說道:“知道又怎樣?就憑你們幾人也能阻得住人麼?” 六個勁裝漢子,聞言拔下背上單刀,同聲喝道:“不信你就闖闖看!” 蒲逸凡藝高膽大,那将六人放在心上,聞言哈哈一笑,雙手負背,大踏步對直向六人走去。

     隻見那站在正中之人單刀一擺,口中喝得一聲:“小子真要找死!” 一招“開門見山”,迎面劈到。

     蒲逸凡有心顯露武功,一着将對方六人懾服,當下不避刀勢,直搶中富而進,左手伸縮之間,扣住了對方握刀右腕,口中同時喝道:“撒手!” 那人隻覺右腕一麻,單刀已當場落地。

     他一招逼的對方兵刃脫手,隻是霎眼工夫,此等快絕的招術,不僅敵方六人看的直瞪眼,即連站在他身後的癞叫化,也不知他用的什麼手法? 他乃居心仁厚之人,雖然一招逼的兵刃脫手,但并未出手還擊,縱目掃了六人一眼,沉聲說道:“隻要幾位不再阻攔……” 一語未了,忽聞一陣大笑之聲,劃空傳來,倏忽之間笑聲已到數丈以内,蒲逸凡凝神望去,陽光下隻見三條人影,疾如流矢一般奔來,那人影在一丈左右處停下。

    中間一人年紀五旬左右,皓首銀須,背插長劍,認的是那日土地廟前,與聖手書生兩敗俱傷,七絕莊荊襄下院院主晏兆明;另兩人一式武裝打扮,手中各執一隻判官筆,卻是從未見過。

     這時,那六個勁裝漢子一見三人趕到,齊齊轉過身去,躬身施了一禮,隻聽那被蒲逸凡逼落單刀之人說道:“小的有辱院主威儀,情願領受責罰。

    ” 晏兆明看了那落在地上的單刀,叱道:“就憑你們這點燭火螢光,便想與當空皓月争輝,這也太不自量,還不給我退下!” 他待六人走後,面向癞叫化抱拳笑道:“齊幫主,三三大會你我未能碰面,想不到今天在此巧遇,看來這倒應了一句俗話: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 癞叫化暗道:“此人已在此處現身,想來一般魔崽大概都趕來了,隻不知他們是否到了‘滄海釣廬’我得想個法子探探他的口風……。

    ” 心中念頭一動,當下朗朗一笑道:“怎麼,隻有晏兄同身邊兩位朋友麼?” 晏兆明笑道:“齊幫主可是覺着咱們三人,無能接下大駕?” 癞叫化道:“好說,好說!……” 忽的心中一動,忖道:“此人陳年老姜,心機深沉,要從他口中探得什麼,隻怕是不大容易之事,眼下他們三人在此,不如趁機把他們除去。

    ” 心念一轉,陡然一沉臉色,冷笑說道:“老花子帶着小要飯的路過此地,你派人攔路阻截,不知是什麼意思?要不講個清清楚楚……” 晏兆明縱聲一陣大笑,翻腕抽出背上長劍;接道:“齊幫主不覺着此話問的有些多餘麼?” 癞叫化冷笑一聲,正待開口說話,蒲逸凡早已忍耐不住,沉聲問道:“這麼說來,那你們是存心阻路了?” 晏兆明道:“漫說是你們倆個讨飯的化子,便是當今皇上,今天要走此地經過,也得經晏某人允許才行!” 話到這兒,雙目突射xx精光,橫掃了兩人一眼,厲聲說道:“識相的,趕快滾回去,要是引發了晏某人的火氣,那可是你們自尋死路!” 他這裡說得聲色俱厲,威風十足,蒲逸凡卻是當作過耳邊風,聞言漠然,不屑的說道:“自古道天下路,天下人走,小要飯的行走江湖,跑遍天下,還沒聽說過有路不準人走的話,不知你憑的什麼?” 晏兆明一揚手中寶劍,道:“就憑這三尺青鋒!” 蒲逸凡哂笑一聲,鄙薄地說道:“就恁你那三腳貓,在小要飯的手下隻怕難以走上三招!” 晏兆明久負盛譽,武功卓絕,大半生歲月,闖蕩江湖,手中長劍不知會過多少高人,卻從未聽過,像他這般狂妄的口氣,隻激的他五内熱血翻騰,臉色當場大變,正待揮劍,忽聽身後一人大聲喝道:“院主且慢!” 晏兆明偏頭看了那人-眼,問道:“你有什麼事說?” 那人一揮手中判官筆道:“對付這種無名小輩,何勞院主親自出手,方旭初不才,讨令代院主一戰!” 晏兆明被方旭初一言提醒,暗道:“小化子這般激我索戰,老要飯的卻置若不聞,看來武功定有獨到之處,我縱然有把握制勝,隻怕也非三二十招可以分出勝敗,以自己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若要讓一個無名小輩在手下走過幾十個照面,傳言出去,那可是大大的丢人之事,何況,還有個武功高強,出名難慧的老花子,自己若不親自出手,便無人能接得下來。

    ” 心念一轉,憤怒立平,當下點頭說道:“好吧!方執事可要小心了。

    ” 方旭初看了蒲逸凡一眼,沉聲喝道:“小花子快亮兵刃……” 蒲逸凡哂然一笑,道:“隻要你能在我徒手下走上兩招……” 他這狂妄的口氣,隻聽得方旭初五内氣炸,雙眼噴火,不等他把話說完,立時暴喝一聲,虎撲面上,判官筆一招“夢筆生花”,揚起點點筆影,帶着銳嘯風聲,當胸電疾點到。

     蒲逸凡不退反進,微一側身,施出“遊魚逆浪”身法,左手随勢反拂,拍出一股潛力,人卻從那點點筆影之中,閃穿過去。

     這等奇奧身法,隻看得在場所有之人,無不心神大震,方旭初微微一怔,蒲逸凡已閃到身側,右手一舉,直向方旭初握筆右肘關節托會。

     他這舉手一托,雖非什麼出人意外的怪異招術,但卻妙在出手時機部位,拿捏的恰當無比,使人無法閃避。

     蒲逸凡毫不遲疑,就勢一托一拉,方旭初一條右臂,已齊肩脫臼而斷,人也一聲慘叫後,當場昏死地上。

     忽聞一聲冷笑,接着一聲大喝,道:“好辣的手段,方旭囗與你拼了!” 原來此二人,乃一雙同胞兄弟,旭初排二,旭囗居長,眼見胞弟昏死地上,骨肉連心,手足親情,雖然明知不是對方敵手,但再也顧不得厲害,豁出性命,欺身而上。

     晏兆明久經陣仗,見聞廣博,一見蒲逸凡适才出手一招的高明武學,即知方旭囗這等冒險欺上,無異飛蛾投火,白白送死!當下大喝一聲,振腕揮劍,從左面疾撲過。

     他身為“七絕莊”七大院主之一,武功自有不凡造詣,右劍猛刺而出,疾向蒲逸凡當胸刺出。

     蒲逸凡卻是仰首望天,似在思索什麼?對晏兆明疾撲面上的攻勢,似是渾然不覺,直待劍勢将近前胸,他才霍然驚覺,左掌橫拍一擊,逼開劍勢,飛起一腳“魁星踢鬥”,直向晏兆明小腹踢去! 晏兆明劍勢已被逼開,掌式疾翻而出,但卻被蒲逸凡迅快的一腳,逼的他收掌而退。

     蒲逸凡一腿逼退晏兆明,正待出手反擊,忽聞一股動風,直襲而至,他知是方旭囗乘機偷襲,心中甚是惱怒,倏然一翻腕,衣袖卷浪,拂出一股掌力,硬向方旭望點來的判官筆迎會。

     方旭囗亦是久經陣仗之人,見他馬不移樁,反臂揮掌,就知道一掌定凝聚了内家真力,那裡還敢硬接,沉腕收筆,斜躍四尺。

     晏兆明适才被迫收掌而退,這時一見蒲逸凡揮掌擋方旭囗,心念一轉趁他掌勢尚未收回之際,一擺手中長劍,迅如閃電,猛向蒲逸凡刺去。

     蒲逸凡右拒方旭囗,陡聞左側金風破空,微一冷笑,不避不閃,右掌猛擊迅落,疾向晏兆明攻到的劍身壓去。

     晏兆明這一劍,本是想攻其不備,是以出力甚猛,這時見蒲逸凡不但不避,反而以掌力相拒,心中既驚且怕,就這略一遲緩,蒲逸凡掌力已然壓上劍身,陡覺劍身一震,劍勢下沉,幾乎脫手而飛,不禁大駭。

     晏兆明成名江湖數十年,如若自己仗以成名的長劍,竟叫他人以一隻肉掌逼的撒手棄劍,那豈不是莫大的羞辱,将來更有何面目再在江湖上走動?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