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上奇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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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聖手書生這等内外兼修的好手,一過手就幾乎落了下風,要是再打下去,縱或能勝,隻怕也非一時半刻所能奏效!但兩虎相争,必有一傷,以聖手書生今日在江湖上的聲望地位,萬一有個失手,傳言開去,那可是羞見天下武林同道之事!眼見二人打得難分難解,激烈異常,既不能出手相助,又不好出言喝止,正在委決不下當口,突然聽到一聲斷喝:“住手!” 喝聲宏大,聽得人心神微震二人聞聲停手,隻見身側丈餘處,站着一個紅光滿面,年可四旬的中年大漢。

     小姑娘一見來人,連忙走上去拉住他的雙手,滿臉稚氣地笑道:“秦叔叔,蘭兒同這酸丁鬧着玩兒,又不是打真的,你怎麼生這麼大的氣?啊!還有徐叔叔晏叔叔他們沒來麼?陳伯伯說等你們今天再不來,我們明天三個人就帶着客人往回走啦!” 來人似對這小姑娘甚是喜愛,當下用手撫摸她的秀發,輕輕說道:“蘭兒,你進去告訴陳伯伯,說我們三人都來啦!還有焦叔叔,他在天黑以前也可趕到。

    ” 小姑娘銜命一走,來人拿眼一掃衆人,目光落在聖手書生的臉上,冷笑道:“楊兄,秦某真不明白,以你一派掌門的前輩身份,竟然會同一個份屬晚輩的黃毛丫頭動起手來,一旦傳言出去,說你們倚衆欺寡,以大壓小,顔面上有些挂不住吧?” 這幾句明是詢問實則譏諷的話,直聽得站在他身後的諸人臉上發熱,一時間答不上話來! 聖手書生卻是哈哈一笑道:“秦兄,你我五年不見,應該親熱才是,何必一見面就打起嘴仗來!看秦兄紅光滿面,說話神氣十足,大概這幾年有了靠山,混得很得意吧!” 話到此處,略為頓了一頓,又道:“不過以秦兄這麼靈的耳目,總不緻連那女娃兒的話都聽不清楚吧!難道在這客店之中,我陪那女娃兒玩玩,順便活動活動手腳,也有什麼地方不對麼?” 那被稱做秦叔叔的漢子,又是冷冷一笑,道:“對,對!不過看楊見剛才那副拼死拼活的樣子,此話你不覺得有些言不由衷麼?” 聖手書生自見這姓秦的漢子來到,就知今天要授對方以口實,本想敷衍幾句岔開算事,豈知對方竟然冷嘲熱諷,絲毫不留餘地,當下也不由隐泛怒意,面含愠色地說道:“好吧!就算我們恃衆淩寡,以大欺小,不過比起那些乘人不備,出其不意地搶人劫物之徒,但又藏了起來不敢露面的行徑,要光明正大得多吧!” 秦姓漢子仍是冷冷笑道:“好個光明正大!楊兄不覺着害臊?七絕莊劫的是北嶽門下人物,不知與你們泰山、西嶽、衡山又有什麼關連?你們千裡迢迢地趕來,為的是什麼?難道還要秦某說出來……” 聖手書生隻覺得對方的詞鋒銳利如刀,越聽越不是味,當下不待話完,立即厲聲斥道:“秦一峰,你是不是恃着有了靠山,就在我們面前信口開河,你若再不知自量,還這麼胡言亂語,可莫怪我楊公毅要伸手得罪!” 秦一峰哈哈一聲大笑,道:“想打麼?你們要單打還是齊上?隻要劃下道兒,秦一峰無不奉陪!” 說話之間,右手懷中一探,一對拇指粗細,長約二尺,頭尖尾圓,又能伸屈自如的奇形兵刃,已自操在手中。

     聖手書生一見,就知眼前之事,不能善了,當下嘴角微撇,哂笑說道:“秦一峰,你不要大言不慚,對付你這手裡自命不凡的靈蛇雙錐,楊公毅一雙肉掌業已綽有餘裕,要不信就試試看! 秦一峰在江湖上極負盛譽,手中二十八式靈蛇錐法,在當今黑白兩道中,少有敵手,五年前加盟七絕莊中,莊主青眼委以重任,執掌嶺南兩儀下院,屬下十二位執事,也是江湖知名之士,幾曾受人這樣當面鄙夷過!本來紅得發紫的臉色,此刻更成為豬肝色了! 當下冷哼一聲,雙手猛然分開,一對靈蛇軟錐,已自抖得筆直,一步一頓地朝聖手書生逼進!聖手書生也是默運功勁,沉樁立馬地蓄勢以待。

    眼看這場如箭在弦的拼搏,馬上就要觸發,突然聽到有人宣了一聲佛号,接着說道:“二位施主,請暫息片刻,貧僧有話要說。

    ” 随着話聲,蓬壺奇僧已自越衆上前,向二人合十說道: “兩位同是名重一時的武林俊彥,若在這客店之中動起手來,勢必驚動許多客人,不幸一方失手,立刻就會濺血當場,一旦地方官府追問起來,我們盡可一走了事,這裡的店主可脫不了幹系。

    兩位定要較量,大可約好時間處所,相互印證,好教我這來自海上的和尚,也有幸一開眼界。

    至于眼下的事,就算到此為止,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二人适才不過均為對方言詞所激,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現在見蓬壺奇僧出來圓場,也都覺得有理,隻不好意思立刻回過臉來。

     蓬壺奇僧察透這種情形,忙又說道:“以秦施主的聲譽武功,必受七絕莊主倚為左右。

    貧僧有幾句不知進退的話,秦施主可否當面給我一個答複!” 秦一峰傲答道:“禅師好說了!秦某在七絕莊中,忝掌峰南兩儀下院。

    不知禅師所問何事?隻要秦某力之所及,無不應命。

    ” 蓬壺奇僧朗聲說道: “秦院主快人快語,貧僧敬佩得緊。

    貴莊這次行動,無疑是志在寶物,眼下寶物既然到手,人可不必再留。

    能不能賞給貧僧等一個薄面,回頭清院主把蒲家後人放回,至于寶物,蒲家是否有力讨回,貧僧在這裡不願多說。

    區區不情之請,尚望泰院主莫令貧僧失望才好!” 秦一峰何等人物,一聽蓬壺奇僧要求留物放人,不由心中好笑,暗道:“好狡猾的和尚,你想就拿這幾句話來扣住我,要我答應留物放人,豈非自打如意算盤,那有這麼容易的事!慢說我無權答應,縱有,也得看我高不高興。

    ” 他心裡雖是這麼想法,表面上卻絲毫不動聲色,并故意裝成歉疚的神情說道: “禅師說得不錯,寶物既已到手,人實不必再留。

    隻是秦某剛自嶺南趕來,尚未與莊中主持此事之人會面,個中詳情,秦某還不大清楚,禅師所請放人之事,恕秦某暫時不便答複!不過禅師盡可放心,七絕莊中人物,雖然隻是一群碌碌草莽,卻也識得江湖大體,縱然禅師不說,敝莊處置此事,也會有個分寸,何況此人還是名門大派的北嶽後裔,自然更會慎重從事!” 說着,拿眼一掃衆人,再又繼續說道:“諸位都是一派掌門,可覺得秦某之言……” 蓬壺奇僧一聽他這避重就輕的閃爍言詞,知道再說下去,任是張儀、蘇泰複生,也難得到結果,當下不待話完,接口說道: “秦院主滔滔宏論,貧僧欽敬不已!既然不願作主答複,貧僧自是不便強求。

    不過奉勸院主一聲,現下彼此雖然各行其事,但天下武林同源,誰人敢誇武功第一?那個又能獨霸江湖?貴莊這等劫物留人的行徑,隻怕衆怒難犯,道義不容!回頭請寄語貴莊主事人物,就說我們這群不知自量的江湖流俗,一準要在前往苗山途中,迎候大駕!” 話到此處,略停又道:“我們現在不必枉費口舌。

    院主有事請便,貧僧不陪你了!” 轉身向衆人招呼一聲,徑自回房而去! 聖手書生此時對實兒又愛又恨,剛一進入房中,就恨恨地說道:“實兒,你剛才和那丫頭往房裡闖的時候,是被她脅迫的,還是不和我來到院子裡了?” 實兒察言辨色,知道不能撤賴,便嘟着小嘴說道:“實兒同那個姐姐進房的時候,實在不曉得楊叔叔在後面瞧着。

    ” 神州二賢的老二陳其宇這時也接口說道:“這娃兒膽大包天,我們如要前往苗山,倒要把他先安置妥當的好!” 蓬壺奇僧猛然想起一事,不由向聖手書生說道:“楊兄,你的武功才智,貧僧由衷敬佩,隻是在眼下這等大敵當前的時候,不要故弄玄虛才好!” 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問得聖手書生莫明其妙,不由怔了一怔,滿臉迷惑地說道:“禅師這話是什麼意思?” 蓬壺奇僧道: “我們不是約定今晨在關王廟中碰面麼?那知天亮好一會,仍不見你折返,我和靜一道見正自百般焦慮的時候,突然一個自稱廟中的知客僧人,送來一信,說是一位中年書生托他送來的,接着你一來,我們就沒拆開了。

    怎麼?那封信不是你教送的?” 聖手書生眉頭皺了幾皺,說道:“這真是怪事,我一夜奔波,腿都快跑斷了,早上隻不過遲到點,那來工夫寫什麼信!裡面講了些什麼,禅師何不拿出來讓大家看看,看是不是敵人搞得什麼鬼把戲?” 靜一道人一聽,忙從懷中掏出信來,拆開向衆人一攤,衆人圍了攏來一看,隻見上面寫着:“人物俱在長湖,三日後的月明時分,水上敬候。

    ” 前後都沒署名,隻在尾端畫了一頂雨笠。

     衆人一見這頂雨笠的記号,無不露出喜色。

    知道眼下之事,若得此人出面,倒是個意想不到的絕好幫手。

    隻是對書中之意,好不耐人尋思!眼下既然得知下落,何不打鐵趁熱,趁敵方後援未到,即時把人搶回,卻偏要等到三天以後的月明時分?又為何敵方不将到手的人物送往苗山,而要隐藏在距此不過數十裡地的長湖? 一時之間,對這些疑問,竟自揣測不出。

    但大家知道這作書之人,乃是當今武林中的知名耆宿,絕不會在這等大敵當前的時候故弄玄虛,隻好靜靜等候。

     陳其宇也趁此時把實兒送往鄰邑友人處安置妥當。

     轉眼三天已過,一行五人疾馳而下,不過夕陽銜山,新月初升的時分,已自趕到長湖。

     衆人凝目望去,覺得湖面甚寬,有二三十裡方圓,周遭水草浮面,蘆葦叢生,雖然隐見三數漁家,卻看不到漁舟漁夫。

    隻有湖心深處,現出一片黑壓壓的叢林。

    暮色蒼茫中,顯得極為荒涼肅殺! 蓬壺奇僧怅望湖水,不由長長一歎,道:“看來敵人在這湖蕩之中,定然為非已久,要不然,怎麼偌大一片湖水,連一個漁舟漁夫也見不到!” 并肩而立的神風劍客羅宜軒也若有所感地接道:“禅師所論極是!但願今宵能夠掃穴犁庭,順便為附近蒼生除去一害,也算不虛此行了!” 二人說話之間,聖手書生一直凝注湖心深處的那片叢林,但見點點燈火,時隐時現,看來必是敵人巢穴重地! 眼下月華已明,相約之人仍未出現,這清澄如鏡的湖面上,竟然看不到半點舟影,教自己這行人衆怎生走法? 正在擔心焦慮之際,蓦見左岸蘆葦之中,射出一條小舟,聖手書生一看那行舟的獨特點手法,已知來人是誰,立即招呼衆人,同時望去! 衆人見那來舟,既無舵梢,又無篙槳,隻在窄小的船頭上,站着一位漁裝老者,右手拿起一頂雨笠,有一下沒一下地随手揮動。

    奇就奇在他随手一揮之下,小舟竟不搖不晃地平射疾進,較之操舟老手的加力施為,猶自輕快多多!百來丈的距離,轉瞬已到。

     蓬壺奇借一見,忙自雙手合十,口宣佛号說道:“笠翁日前着人下書,貧僧等多有冒犯,這裡當面謝罪!” 來人正是滄海笠翁,一聽此言,當即哈哈笑道:“劣徒刁頑成性,喬妝和尚投書,坐并觀天,不自量力!禅師同道長能予當面教正,老朽感激不已!” 這時衆人也都趕着與滄海笠翁一一見過。

     滄海笠翁擡頭一看月色,又向衆人說道:“現下時間快到,諸位請上小舟,有話等下再說!” 他等衆人上了小舟,自己仍自兀立船頭,右手持笠,邊揮邊說道: “敵人居心歹毒,想以蒲家人物為餌,把中原武林高人引來此處,一網打盡!但又深知諸位并非等閑之輩,屬下幾位武功特出的院主未到之前,不敢把蒲家後人運來此地。

    據老朽所知,如今三日已過,他們後援和蒲家後人均已在今午到達此間,前此約諸位今夜前來,也就是這個道理。

    眼下我們人手既齊,說不得吉兇禍福,隻好乘蒲家後人留在這裡的時候全力一拼,諸位有何定斷!” 衆人心裡各有打算,全都默然點頭。

     船行甚快,不過一頓飯工夫,已至湖心,眼看距敵巢近隻裡許,突然前面叢林之中,幾道宛如鬼火似的綠色火焰,沖霄飛起,半空連連炸響,憑空飄起萬點鬼火。

    冷月清輝以下,陰森森地好不吓人! 衆人俱是久經陣戰的江湖老手,早已看出這正是敵人一種行動的信号。

     果然就在小舟攏岸之際,林内渠道中已有一個步履穩健的中年漢子帶着四名高擎火炬的勁裝大漢迎了上來。

    那中年漢子搶到岸邊,朝衆人拱手之後,朗聲說道:“院主在護院橋頭敬候諸位大駕,特命在下導引!” 話一說完,擡手向四名漢子一揮,徑自轉身向來路疾行,對衆人連看也不看一眼,神态冷傲至極! 衆人也不介意,随中年漢子在林中打了幾個彎轉,已自走上一道高可三丈,寬約丈許的土堤。

     土堤位于湖心,方圓不下五七裡。

    一所林木參差,屋宇栉比的高大莊院,座落在土堤圍繞之中。

     此刻明月當頭,流輝齊瀉。

    衆人站身土堤之上,面對這隔水的莊院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