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黑白二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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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的了,但是要跟這老不死的比,可還差一大截子哩!回來!莫跟他計較——” 聲才入耳,古沛驟覺身子一緊,竟有一股黏滞無比的勁道,将自己身子一直往後拉過去! 這一來,他不由心頭大震,連忙施展“金剛立地”的佛門神功,企圖站定身形,但是不曾奏功,隻不過後退之勢稍緩而已! 怪婆婆安姑以“隔空吸物”的至玄掌力,将古沛強行吸到他為聶燕荪療傷之地,竟也不免連連喘噓,咧開沒牙而幹癟的嘴,笑道:. “娃兒家,你不是他的對手,論年紀可還小他七八十哩——莫傻,讓我老婆子去懲治他!” 說着,雙聳肩微晃,高得駭人的身軀陡然平射而出! 古沛出道以來,武林中的高手會得也不算少,向來都占在上風一面,那裡吃過今天這種虧?是故當他被怪婆婆安姑掌力吸回之後,劍眉一剔,便待發作。

     哪知待安姑說了幾句話,不知為了什麼,他隻覺得她那沙啞得極不悅耳的話聲,感到十分親切,竟怔怔地望着她飄身而出。

     安姑果然說了就算,身子才隻射出,就聽她叫了一聲.“老不死的,我來懲治你了!”身子不停,雙掌高揚,曲指如鈎,憑虛往黑傘先生雙肩抓去。

     黑傘先生哪敢怠慢,一聲“且慢!” 短腿一屈再伸之間,早已飄開數尺,避過了安姑十指撲襲的正面,恨恨地叫道:“安姑,我有話說——” 同時,一陣“軋軋”之聲響過,石坪之上立刻平添了十個安姑所發指氣擊成的十個小洞! 古沛看得心頭一驚,暗中點頭道:“她老婆婆這一招倒也不算搪塞之舉。

    ” 安姑一招發罷,疾然收指,沙啞地笑道:“老不死的,你有什麼話說?” 黑傘先生咳了兩聲,這才開口說道:“安姑——咱們二十年勞燕分飛,犯不着為了一點點小事,見面就動手……” 安姑面色一緩,雙頰掠過一絲慰藉之色,笑道:“老東西,别肉麻了?……這也算不得是一點點的小事,你還要說什麼?說呀……” 黑傘先生懇切地說道: “安姑,咱們是六七十年夫妻了,我說的是由衷之言,你不知道,這二十年我是多麼想你哩……” 說着,他一眼瞥見古沛正望着自己,透着英氣逼人,遂轉過話頭,叫了一聲:“安姑,你聽我說……” 安姑一笑,道: “好了好了,廢話少說,就依你——咱們夫妻之情,的确是‘老而彌堅’,夠了吧?說下去吧!” 黑傘先生大是欣喜,又瞥了古沛一眼,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把黑傘是你替他們插上的,我不曾問你就對那個小娃娃出手,這是我的錯,我向你認錯,賠禮!” 說着,恭恭敬敬地朝安姑唱了個肥喏。

     安姑身子一偏,倒也還了一個滿福,笑道:“那個要你賠禮,還有呢?” 黑傘先生接道: “剛才,那娃娃說的不錯,我要找的确是洗明鑒那個小鬼——如今他說他是古沛,但是他們長得沒有絲毫差别,我認不出來。

    隻要這娃娃拿出證據來,叫我相信他不是洗明鑒,我也認錯,也向他賠禮。

    ” 安姑聞言一笑,道:“哎——想不到二十年來你的脾氣果然好多了,居然還肯說出向人賠禮的話來了。

    ” 她轉頭望了望古沛,問道:“娃子家,你說好嗎?” 古沛朗朗應了一聲:“好!” 點點頭來至當前,向黑傘先生抱拳一禮,道:“老先生,那洗明鑒的肩下是否有兩排齒印?” 黑傘先生聞言一愕,點頭道:“娃娃,你莫叫我‘老’先生,叫我‘甘大先生’就好啦!” 安姑笑道:“哎——老東西,你活到九十多歲,還不肯服老嗎?” 古沛心裡好笑,但表面上都繃着臉,點了點頭,道:“好!不過甘大先生往後不能叫我‘娃娃’,要叫我‘小古’!” 黑傘先生大為高興,連忙點頭道: “好!——小古,當初洗明鑒被我收為弟子,我以三個月的時間,為他推宮過穴,打通‘任’、‘督’二脈,果然發現他肩下有兩排齒印的。

    ” 古沛微微一笑,伸手一扯,“嘶”的一聲,便自将衣衫的前襟撕破,露出了左肩,道:“老先生請看!” 黑傘先生一看果然沒有,但他還是有些疑惑,忐忑地說道:“時間隔了七八年,我記不清是哪一邊了……” “嘶——”又是一聲裂帛之聲,古沛撕開了右肩的衣衫,道:“老先生,我隻有兩個肩頭,如今可全教你看了。

    ” 黑傘先生道:“好說好說,人還有三個肩頭嗎?你還是讓我都看了比較放心!” 說着邁前一步,仔仔細細地看了半晌,随後,他忽然退出兩步,果然雙臂一圈,朝古沛深深一揖,道:“小古,老夫向你賠禮!” 因為他什麼也沒看見。

     古沛偏身讓過,還了一個深揖,心裡卻十分高興,因為他先前假定那洗明鑒,就是藍惜茹的“七哥”,這番互相印證的結果,居然不錯。

     同時,以黑傘先生那高的武功造詣,那大的年歲,因為理虧,居然也會對一個初出江湖的少年認錯賠禮。

     這促使他對武林的看法,較之以往有了一個改變,他覺得這個世界之中,多少還有幾個人是講理的,并不曾仗持自己的武功去欺淩他人—— 這時,安姑卻一聲冷笑,道:“老不死的,今天是咱們老夫妻重圓之日,是嗎?” 黑傘先生點點頭,反問道: “怎麼不是?——你看我連你這把白傘都帶了來啦!今後,咱們要利用活在世上的幾年歲月,好好做些事哩……” 安姑哼了一聲,道:“不必了,老不死的,你還是再把我的白傘帶回去,咱們不見面了。

    ” 黑傘先生大為不解,惶惑地問道:“安姑,你是怎麼啦!” 安姑一聲冷笑,用手指着昏絕在聶燕玲懷中的聶燕荪,道:“二十年不見,今天一見,你不問青紅皂白,就闖禍,害了人,咱們還談什麼?” 黑傘先生作急道: “安姑,這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我做的我擔當,這個娃娃的傷,包在我的身上好了。

    ” 安姑聽了這話,面色稍霁,冷冷說道:“這也好,你哪一天治好了這孩子,哪一天來見我……” 黑傘先生想了一刻,毅然說道:“安姑,咱們就這麼辦!” 說着,飄身而過,自聶燕玲懷中搶過聶燕荪,返身拔起安姑的大白傘,但見他矮矮的身軀,三晃二晃,簟便自走得看不見了。

     聶燕玲見哥哥被人搶走,當然作急,霍然躍身而起,打算追下。

     安姑笑道:“姑娘,莫追了,保你不出十天,還你一個活蹦活跳的……” 她說到這裡,略一遲疑,古沛卻接道:“哥哥!” 安姑回頭望了望古沛,笑道:“對了,還你個活蹦活跳的哥哥……” 聶燕玲這才定下心來。

     安姑笑嘻嘻地問道:“姑娘,你叫什麼呀?為什麼到這裡來呢?” 先前安姑替他們插傘之時,聶燕玲就對這位怪婆婆心生好感,這時越覺得她醜得并不讨人厭。

     她望了望古沛,便報了自己姓名門戶,同時,将到這富春釣台的來龍去脈,約略說了一遍。

     安姑聽得津津有味,随後,她忽然問道:“姑娘,那——那位洗明鑒的功夫果然很高嗎?” 聶燕玲點點頭。

     安姑不再說話,但是,她心裡卻在想着:“早晚我也要收個女徒弟,我安姑樣樣比那老東西強,這一點可也不能比他差……” 想着,她不由将聶燕玲打量了一番,暗暗說道:“可惜,這個女娃兒根骨秉賦少差,否則,倒是現成的。

    ” 當下自身邊摸出一枝長才四寸,用白布做成的小傘來,交于聶燕玲,道: “枯木教黨羽遍天下,你是他們的對頭,早晚要吃他的虧,如今我把當年行道武林的‘白傘’标記,贈你一枝。

     再遇上枯木教中之人,哪怕教主‘枯木修羅’,隻要見到我這把白傘,也絕不敢碰你分毫了。

    ” 聶燕玲大是感激,含着滿眶熱淚,稱謝接過。

     安姑又道:“适才我激那老東西走,一半為着你哥哥的傷勢,讓他去料理,最為适當,一半也因我自己有事待辦,不願他同行惹厭—— 如今我就要走了,你們離開這裡之後,預備到哪裡打尖,回頭我跟那老東西,帶了聶家哥兒來尋你們就是!” 聶燕玲見安姑每一提那位黑傘先生,就一口一個“老東西”,心暗中道:“這對夫妻的情份可真厚。

    ” 想到這裡,不知是什麼原因,竟由不得自己偷偷一瞥古沛。

    恰巧古沛為了征求她的意思,也正用雙目望着她,問道:“姑娘,你準備到哪一站打尖?” 聶燕玲蓦地雙頰飛紅,羞得低下頭去,腼腆了半晌,才沉吟地說道: “古……古兄,浙西安淳,有我一位師執在那裡隐居,我們就在安淳等荪哥與二位老人家,好嗎?” 古沛本來除了去尋那“群魔秘錄”上列人外、,并無其他急事。

     他為了探聽那“落英峪”十七名武林名宿結盟之事,是否與“群魔秘錄”有關,自然不加反對。

     安姑笑道:“反正安淳也不遠,咱們就這決定吧,我可要走啦!……” 話還沒說完,就見她身子一跳,将黑傘先生的黑傘往肋下一挾,快得如同一陣風,白影一閃,遠去十數丈外了。

     古沛跟聶燕玲,目送這位武林奇高的怪婆婆走後,便也離了釣台,沿着富春江,向浙西安淳進發。

     于是這對少年男女,便陰錯陽差地結成了旅伴,同行同止。

     須知古沛自幼深居普陀,對江湖中事,一無所知,那普陀群僧,又早知他一生殺孽過重,蓄意不令他涉足江湖。

     是故,他可說是全然不懂世故,不解人事。

     那聶燕玲雖也是初次出道,但“落英峪”乃是武林群豪荟萃之地,時常有江湖人物往返,因此,她耳濡目染,多少也對江湖中事,有些一知半解。

     再加上她這次出來,是身負重任,處處躲避仇家,養成了小心謹慎的性格。

     古沛一向孤僻,無論做什麼事,怎麼想就怎麼做,直來直往,一路上自然也生了許多微不足道的事故,多虧聶燕玲從旁化解,倒還算得安然無事。

     同時,在雙方的心中,也彼此産生了不同的想法: 聶燕玲鑒于古沛年少英俊,武功又是高不可測,且又于她兄妹有恩,一縷芳心,早就暗暗地镂上了他的影子。

     而古沛呢,感于這位聶姑娘對他日常起居體貼得無微不至,性情又好,自然也産生了好感。

     不過,這時下古沛的整個心田,隐然已被那夜西湖之濱,雷峰塔之下,錯認他作“七哥”——也就是洗明鑒的身影占滿。

     因此,他雖覺得這位聶姑娘溫柔,娴淑,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女子,可是——他對男女之情卻不甚了然。

     是以對眼前這位姑娘,除了“好感”之外,并無一絲一毫其他的想法。

     兩個人一路上朝行夜宿,由建德換船沿新安江而上,直奔淳安。

     這日,他們所搭之船,到了淳安靠岸,古沛便偕着聶燕玲上岸。

     那淳安乃是一座縣治,因位于新安江濱,西連皖省的徽州府,來往商旅頻繁,倒還算得是個浙西的大鎮。

     古沛跟聶燕玲上了岸以後,便自進城。

     哪知他們正在街上走着,忽然聽到一條巷子裡有人大叫道:“小娃兒們,你莫耍賴,這次明明又是我赢了,哭什麼呢?” 聲才人耳,古沛面色一變,陡然停住了腳步,劍眉雙剔,側耳傾聽,果然有稚童的哭聲,自巷中傳出。

     聶燕玲自然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也跟着停了下來,問道:“古兄,什麼事啊?” 這時,又聽那巷中之人,洪亮地笑道: “呵呵……娃兒們,隻要你們認輸,我就把赢來的還給你們,一顆刮三個鼻子,呵呵呵……” 古沛道:“這人的嗓門兒,好耳熟……” 沉忖間,猛然想起一人,當下不由驚喜交集,竟忘了身在大街之上,伸手一牽聶燕玲,小聲道:“姑娘,咱們捉他去,可别讓他跑了。

    ” 聶燕玲被他捉住皓腕,着實羞得可以,然而心頭萬分甜蜜,紅着臉蛋兒,低問道:“古兄,他……是誰呀?” 古沛快捷地答了一句:“老孩子,司徒悠悠!” 聶燕玲“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