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鴛三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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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世芳舉杯而起。

    他對席本初與李士良二人點點頭,道:“二位,咱們忘了,應敬敬咱們三家的大媒人呀!” 席、李二人立刻舉杯而起,笑着點頭。

     劉世芳對石不悔道:“石兄,一杯水酒難成敬意,但也算是謝媒酒。

    來,咱們三家齊敬你。

    ” 石不悔怒道:“這算什麼,拿你們的閨女開玩笑不是?豈有此理!” 席本初道:“你若是不把這杯水酒喝了,你才是豈有此理的家夥。

    ” 他似乎火了。

     一邊嘿嘿笑的趙打雷道:“老花子,人家不擔心,你擔心個鳥,喝吧!” 石不悔道:“連你也同意?” 趙打雷道:“我當個證人可以吧!” 石不悔笑了:“得,我為媒你為證,有人罵我王八蛋,你姓趙的受一半。

    喝!幹!” 他這麼一吼,大夥舉杯又喝起來。

     那劉世芳更高興,他命人擡了一大壇酒送往寨牆上,三方面的人男男女女都有份。

     又叫人重新整治酒席端出來,單是窖藏的臘羊肉就取了一百斤。

     燒雞燒鴨整隻的,臘肉之外還帶鹵好了的牛盤腸。

     後大廳上吃得歡,寨牆上的人也猜起拳來了。

     劉世芳又對兒子媳婦吩咐下來,多多注意儲藏的東西,一定要足夠過這個冬。

     當然,大夥變成了親戚一家人,席本初與李士良兩家也不再往信陽州去找栖身之地了。

     一頓酒席吃到二更天,“閃電刀”趙打雷被留在後寨的一間廂房裡,那地方他曾住過半年,老地方他才住得習慣。

     隻不過這頓酒吃得過了頭,一個個東倒西歪地走回去。

    石不悔拉住“快樂幫主”道:“走……走……” “快樂幫主”糊塗地道:“去……去哪裡?” 石不悔道:“回去了……我……再告訴你去……哪裡……” 他們喝醉了,詞不達意語不成章。

     可“快樂幫主”也迷糊,他道:“我……不回去了,我……跟你去……去哪裡?” 兩個人醉言醉語着走回大廂房裡,誰也沒再說什麼,倒在大床上睡着了。

     三更天正是雞不叫狗不咬的時候,雖然災年雞狗都遭了殃,可是黑漆漆的夜色沒聲音是真的。

    就在這時候,劉家寨外面來了兩個人。

     這兩人都是瘦子型,但動作之快也夠瞧的。

     兩個人躲在小河邊的亂草中,好像在商量什麼。

     隻聽一人道:“如果你的老表沒說瞎話,咱們這一次就有得瞧。

    ” “錯不了,我老表不當賊寇了,他帶着傷半途遇上我,是他告訴我的呀!” “金子打造的?” “是呀!我老表還用牙咬,錯不了!” “這麼說,真的是大财主,拿金子當镖打,咱還是頭一回聽說。

    ” 原來這二人是賊,“快樂幫主”在雞公山為救劉太平,隻好打出一枚李小小送他的金錢镖,這件事“快樂幫主”似已忘掉了。

     然而那個挨了金錢镖的賊寇卻沒有忘。

     那人心中原想,有了這金錢镖,足可以換上20兩銀子,何不回家或者遠走他鄉,做個小買賣總比幹這賊寇好。

     再看這天下的賊冠到處挨打,拼到最後隻怕老命也不保,更何況他又受了傷,隻可恨“金錢镖”被頭領收去,太過分了。

     這人的頭腦好,他幹脆不幹了,暗中溜走了。

     不料半道上他碰上親老表,他老表也是逃難人,可也是幾個地方的賊頭子,有了這消息,那位仁兄叫他在信陽養傷。

     這人把得而複失金錢镖的事對他這位表兄提了一下,這位仁兄就約了個同道趕來了,受傷的賊寇也似乎又有希望了。

     如果問一問這家夥的名和姓,四年前許昌城門外貼出一張告示,要捉拿的飛賊燕子劉三就是他。

     燕子劉三來了。

    而且還帶來一個幫手。

     在黑呼呼的夜裡,兩個人躲在河邊草叢中。

    那燕子劉三低呼道:“我的乖乖,這寨子跟城牆差不多高哇!” 那人拍拍腰上帶的爬牆飛爪索,道:“他奶奶的,這個還不知夠不夠長。

    ” 燕子劉三道:“你看這寨牆有多高?嗯?我說怪手林,我把你找來可是叫你發财的,你可休叫我失望,這點高度就能把你擋住?” 怪手林笑笑道:“三哥,我隻不過說了說,可并未說不行,洛城夠高吧?擋住咱們了?” 燕子劉三一笑道:“老規矩,進去以後找點子,找到了點子以後你把風我下手。

    ” 他拍拍怪手林,又道:“莫忘了,金子打造的镖,黃澄澄的呀!” 怪手林聽得流口水,他面對寨子低聲道:“三哥,我看這寨子很富有,如果還有什麼值錢的,咱們照樣拿走。

    ” 燕子劉三道:“當然,咱們幹什麼的?” 兩個人這麼一合計,慢慢地往前爬着,二人不往正面走,卻順着斜溝到了寨子的左邊。

     寨子左面有個小斜坡,那地方曾經被賊寇們挖了個地道,如今已被石頭荊棘塞上了。

     燕子劉三當先到了牆下邊,他伸手摸一摸,寨牆是用老虎石砌成的,他再仔細摸,口中低聲罵:“操,砌得可真齊整,抓攀的地方都沒有。

    ” 現在,怪手林過來了。

     燕子劉三立刻道:“這牆無法用手攀呀!” 怪手林一探,道:“索爪我帶上了,三哥,容我先攀登,你在下邊等我的索。

    ” 燕子劉三點頭道:“怪手林,不能有聲音,我表弟說過,劉家寨的防守很嚴密的。

    ” “知道,我又不是頭一回。

    ” 怪手林的動作似貓上樹,也不知他是怎麼搞的,雙足斜抖間,抖出兩隻似釘般的鋼錐子,兩隻怪爪緊握在手裡。

     别看這劉家寨牆是老虎石砌的,牆上總是會有凹凸處,這怪手林的手腕力道強,他像是爬着走山路,就那麼一步一步地爬到寨垛子外面了。

     怪手林把一隻耳朵貼在垛口上聽。

     聽了幾下不由笑了,因為寨垛子背後有人在打鼾,鼾聲此起彼落,半夜聽得更清楚。

     怪手林不進去,他解下帶上的索子爪,輕輕地把爪挂在垛口上,這才對下面等候的燕子劉三招起手來。

     寨下面的燕子劉三早看見了,因為索的另一端就垂在他面前。

     他看怪手林對他招手,那表示叫他快上去,燕子劉三雙臂抓牢索子就往上攀。

     真比猴子還快,霎時間劉三到了怪手林的身邊,那怪手林忙指寨裡面,燕子劉三忽地越過垛子到了寨牆上面站穩了。

     再看怪手林,正把長索收回來。

     這兩個中原名賊進入劉家寨了。

     劉家寨中大半人都吃了酒睡得沉沉的,又是三更天,正面花子幫的人也靠在牆邊閉上眼,因為大夥知道官兵去剿山,山賊與流寇一時間是不會再來了。

     可也想不到,這兒來了兩個飛賊,而且已跳進劉家寨來了。

     燕子劉三拉過怪手林,道:“娘的,劉家寨中人真多,房子也多呀!” 怪手林道:“怎麼去找那個頭發不長的年輕人?” 頭發不長,說的是“快樂幫主”,因為他老弟留下頭發才三個月。

     燕子劉三指一指右邊,道:“怪手林,你在右邊找,我在左邊找,咱二人往寨後慢慢找,總會找到那個短發小子的。

    ” 怪手林道:“我以為咱們從中間往後找,似那種以金子打造金镖的,必然是住在後寨了。

    ” 想了想,燕子劉三點點頭道:“也是有理。

    好,就這麼分頭去找他。

    ” 于是,兩個賊便分開來。

     那燕子劉三沿着左邊剛剛過了一道小院門,還未把身子站定呐,猛孤丁一間小廂門拉開了,他同那門裡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黑漢夜間突然露了面,吓得燕子劉三幾乎叫出聲來。

     他心想:遇上鬼了。

     那黑漢一瞪眼,沉聲道:“幹什麼的?” 燕子劉三聽出這人說的一口南陽腔,立刻知道不是鬼,隻不過是個醜陋的人。

     他怎料到這人比閻王還厲害,這人是趙打雷。

     趙打雷半夜三更天出來了,吓壞了燕子劉三,幾乎跪地叫爺爺。

     幹賊的腦袋最機靈,燕子劉三更機靈,他沖着趙打雷低聲笑道:“爺,你醒了?咱是查寨守夜的。

    ” 趙打雷道:“花子幫?” 燕子劉三道:“是,是,小子是花子幫的。

    ” 趙打雷道:“好,弟兄們辛苦了。

    ” 燕子劉三道:“不辛苦,應該的。

    ” 趙打雷不多說,轉了個彎沖着牆邊就撒起尿來了。

     這泡尿真不少,撒了半天他才覺着輕松了。

     夜裡他喝酒少說也有四五斤,這時候可爽快了。

     趙打雷回過身,他“噫”了一聲道:“娘的,不對呀!” 他說的是什麼不對呢? 趙打雷是遊俠人物,看他醜得似鐘馗,他可是粗中有細。

     他一個跳澗式到了院子中央站定,可已不見剛才那個人。

    那人自稱是花子幫的人,為什麼不見他手中拿竹杖? 花子們的招牌兵刃是竹杖,吃飯的家夥怎會忘? 趙打雷越想越不對勁,急忙回到小廂房中,他的那把刀可就拎在手上了。

     趙打雷匆忙來到寨牆上,他發現守在寨上的花子們,甚至左右兩邊席、李兩家的人都歪在寨牆上面睡着了。

     趙打雷也不叫醒守寨的人,攬着刀站在暗角中,他要等那個人了。

     他等的當然是燕子劉三。

     而燕子劉三早已往另一個方向溜掉了。

     燕子劉三找到怪手林,他抹着額頭汗水道:“娘的,幾乎失風。

    ” “怎麼了?”怪手林也吃驚。

     燕子劉三把剛才之事說出來。

    怪手林道:“可要多加小心。

    ” 燕子劉三道:“先等等,後院有人醒來暫時别去了,咱們去看看那間外院的大廂房。

    ” 兩個人走到拐角處,看看四下沒有人,這才由燕子劉三潛到了大窗下,他極目看那廂房中,床上睡着一老一少兩個人。

     隻聽得鼾聲傳出來宛似裡面拉風箱,那年輕的正把一手垂下面,仰面張着大嘴巴,睡得可真沉呐。

     這二人正是“快樂幫主”與石不悔。

     兩個人睡得濃,可也把窗外的燕子劉三喜咧了嘴。

     燕子劉三向暗中把風的怪手林比了個手勢,又點點頭,怪手林也笑了。

     這是找到了正點子,點子找到自然難掩心中高興了。

     隻見那燕子劉三緊一緊腰帶,他轉而走向大廂門,真利落,一把薄如蟬翼的刀拿在手,隻那麼插進門縫撥弄了十幾下,廂房門闩就被他撥開了。

     就在這時,走過來一個一臉高興神色的姑娘。

     燕子劉三一瞪眼,道:“姑娘……” “你是……” “花子幫!”他小聲叱了一聲,又道:“他們睡得好,别去吵,我是來查看安全的。

    ” 姑娘點點頭,低聲道:“辛苦你了。

    ”随後手一伸,一塊銀子寨進燕子劉三手上,又低聲道:“好,我回去了,可别驚醒他們喲!”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黑暗中那姑娘輕笑一聲,轉身飄然風擺柳似的走了。

     燕子劉三全身冒冷汗,可也心中直叫阿彌陀佛。

     燕子劉三左看看,右瞧瞧,這才轉身去推門,而且門還真的被他推開一尺寬。

     燕子劉三是個瘦漢,一個泥鳅身法,人已消失不見了。

    他溜進大廂房了。

     燕子劉三真大膽,一下子到了床前面,他看看床上的兩個人,兩個睡熟的人。

     他的手上拿着一把刀,薄刃閃着光。

    他是來偷東西的,可不是來殺人的。

     擡頭看,一共隻有兩堆衣衫,其中一堆是綢緞的,衣衫裡襯有個錦袋,燕子劉三隻一看便笑了。

     他把錦袋提在手上,掂了掂立刻掖在腰帶上。

     燕子劉三又去摸那把刀,他再掂了幾下,點點頭也反手插在腰上了。

     他太貪心了,拿了錦袋就夠了,為什麼還要再拿刀? 其實偷兒就是一個貪字,為什麼偷兒三隻手?那就是看到什麼拿什麼,不拿白不拿。

     燕子劉三這一回似乎不應該拿這把刀,他…… 他轉身往外就溜,因為他聽到外面老鼠吱吱叫。

     這時候應該有老鼠,隻不過這叫聲是人叫的,那正是守在暗中的怪手林的叫聲。

     這是在發警告了,燕子劉三當然知道。

     燕子劉三剛剛轉出大廂房,迎面又是一位大姑娘,那姑娘先是“噫”了一聲:“你是誰?” 燕子劉三道:“姑娘,小子花子幫的。

    ” “你來幹什麼?” “侍候幫主的,看幫主他需要什麼。

    ” “幫主醒了嗎?” “小聲點,幫主累了睡得濃。

    姑娘,謝謝你對咱們幫主的關心,快回去吧。

    ” 那姑娘點點頭,道:“兄弟,辛苦了!” 又見姑娘伸過手,一塊銀子塞進燕子劉三的手掌中,還真不少,大概有個一二兩。

     “你回寨上去吧,我也回房中了。

    ” 燕子劉三躬身道:“姑娘晚安!” 他這麼一躬身,姑娘一瞪眼,燕子劉三還未發覺呐,可姑娘開口了。

     “你……腰上插的什麼?” 燕子劉三也一驚,道:“姑娘,防身刀呀!” 那姑娘伸手道:“拿來我看。

    ” 燕子劉三道:“隻不過一把刀嘛!” 姑娘冷笑了。

     “那是我們席家垛子的傳家之刀‘子母刀’的子刀,為何插在你身上?” 她這麼一語道出來,燕子劉三一聲低笑,道:“由劉三爺保管了,哈……” 他來個疾出掌,逼退擋路的姑娘席大紅,側身甩肩人已在兩丈外了。

     席大紅一怔,立刻大叫:“有賊呀!” 她這麼本能一喊叫,立刻驚動寨牆上打盹的幾個花子幫兄弟。

     花子幫兄弟先往寨外瞧,寨外面黑漆漆的,甚麼也沒看到,再看寨牆上,隻見一團人影在站着。

     申屠雨正值夜,如今他喝酒不多也醒了,聽得呼叫聲,立刻跳起來吼道:“誰?” 當他揮杖奔上前仔細瞧,才知道是剛來不到一天的“閃電刀”趙打雷。

     趙打雷早就站在那兒等着拿人了。

     “是你,趙大俠!” 趙打雷道:“快把守寨牆,有賊!” 申屠雨已吼叫:“兄弟們注意了。

    ” 花子幫的一個個持竹杖左右看,卻是什麼也沒有看見,有的直起脖子看城下。

     趙打雷仍然沒有動,他隻是耳朵聽。

     左右兩邊的人也過來問:“賊在哪兒?” 劉家寨前面的人都在走動着,席大紅的叫聲才第二次剛出口,就見兩條人影已自左邊那個斜坡處跳在寨外地面上,兩個人轉身就往林子方向奔。

    就聽得席大紅叫起來:“跑了,跑了!” 李小小也過來了:“席姐,賊在哪兒,我怎麼沒看到?在哪兒?” 她二人正在相互瞧,劉翠花提刀也奔過來了。

     劉翠花見了席大紅與李小小二人,立刻問:“賊?劉家寨鬧賊?” 席大紅道:“伸手未攔住,我見那人腰上插的刀是我們席家垛子的寶刀——子母刀,可是那人的身法太快了,隻一眨眼……” 劉翠花可急了:“快進去看‘快樂幫主’呀!” 三個姑娘一齊往大廂房中走去,劉翠花還叫着:“‘快樂幫主’!” 李小小吃一驚,道:“怎麼啦,快樂哥不見了!” 三女齊發怔,不知“快樂幫主”怎麼不見了,大床上石不悔還在打鼾呐。

     其實這時候寨牆上的“閃電刀”趙打雷也不見了。

     趙打雷到什麼地方了? 趙打雷當然不會回房睡他的大頭覺去。

     當然,“快樂幫主”就在席大紅叫出第一聲的時候,他就有了行動。

     此刻,那兩個躍下寨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