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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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從他那兒得知有關他過去生活的任何認可。

    靠着這個年輕醫生,這個老人到勒-阿夫佛爾來開業,他估計這個新醫生會給他召來好顧客。

     在等待的時候,他窮困地住在他簡陋的藥房裡,将藥賣給小市民和他這個區裡的工人。

     皮埃爾常在飯後去看他,和他聊上一個小時,因為他喜歡馬露斯科甯靜的面貌和不多說話。

    他認為長久不說話是深沉的表現。

     一盞小煤氣燈點在放着許多瓶子的櫃台上,為了省錢,櫥窗裡都沒有燈。

    在櫃台後面,一個秃頭老人坐在一張椅子裡,一條腿順着擱在另一條腿上,一個大鷹嘴鼻子順着秃了的前額彎下來,把他弄成了一副鹦鹉似的發愁神氣。

    他下巴擱在胸口上,睡得很熟。

     門鈴一響,藥劑師醒了站起來,認出是醫生,兩手張開走到了他前面。

     他黑色的禮服被酸和蜜汁弄上了許多虎皮條紋,對他的矮小身材顯得太大,樣子像件舊袍子。

    這人說起話來帶着濃重的波蘭口音,使他細弱的聲音有些童腔童調,“斯”的音發不準,還帶着剛學發音的小人兒調子。

     皮埃爾坐下來,馬露斯科問道: “有什麼新消息,我親愛的醫生?” “沒有,到處都是老一套。

    ” “今晚上,您的神氣不高興。

    ” “我常是不高興的。

    ” “得啦,得啦,該把它甩了。

    您要杯酒嗎?” “是的,我很想要。

    ” “那好,我給您去調一種新的。

    最近兩個月,我一直想從醋栗裡提煉點什麼出來,到現在人們還隻用它做糖漿……嗨!我發現了……發現了……一種好酒,很好,很好。

    ” 他高高興興走到一個櫃子前,打開後,挑了一個瓶子拿出來,用短促的動作搖晃了一陣。

    他從來不作大動作,從不将胳膊全伸直,從不用腿邁大步,從不做一個完整明确的動作。

    他勾畫那些意見、預示它們、給點梗概,可是不明确表述。

     他一生中最關心的像是配制糖漿和酒。

    他常說:“靠了一種好糖漿或者好酒,就能發财。

    ” 他曾發明過上百種糖品的制配方法,但一項也沒有推銷出去。

    皮埃爾承認馬露斯科讓他想起了馬辣①。

     ①J.P.Marat(1743-1793),法國有名的國民公會議員。

    曾以不法手段騙得藥劑師證書,後參加革命,編撰《人民之友》,為九月大屠殺之鼓動人,以思想活躍,手法多變著稱,被刺死。

     他拿了兩小杯液體到店後間裡,放在配藥的台闆上,而後這兩個人舉起杯子,對着煤氣燈看液體的顔色。

     “漂亮的紅寶石色!”皮埃爾大聲說。

     “可不是嗎!” 那個波蘭人搖着鹦鹉腦袋像是高興極了。

     這位醫生想了想,嘗嘗,品品,想了想,又嘗了嘗,又想了想而後發表意見: “太好了,太好了,而且味道與衆不同,是個發明,親愛的。

    ” “哈!真的,我很高興。

    ” 于是馬露斯科為這種新酒命名征求意見。

    他想叫它“醋栗露”,或者就叫“精醋栗”,或者“醋栗澄”,再不就叫“醋栗精”。

     皮埃爾對這些名字一個也不贊成。

     這時老人有了一個主意: “您剛才說的很好,很好,叫它‘漂亮的紅寶石’。

    ” 醫生仍舊不同意,雖然這是他找到的,于是他建議幹脆叫“小酷栗”,馬露斯科表示這真妙。

     後來他就不響了,在唯一的煤氣燈下坐了幾分鐘,一語不發。

     最後皮埃爾忍不住了: “你瞧,今天晚上我們碰到了一件怪事。

    我父親的一個朋友,臨終時将他的産業給了我弟弟。

    ” 起初藥劑師好像沒有聽懂,可是想了想之後,他指望醫生能嗣承一半。

    當這事說清楚了以後,他像是吃驚而且生氣了;而且為了表示他對看到他的年輕朋友吃虧氣憤不平,他重複了幾次: “這不會有好影響。

    ” 皮埃爾又重新神經緊張起來,想明白馬露斯科這句話的意思: “為什麼不會有好效果?兄弟繼承家裡一個朋友的财産能有什麼不好效果?” 可是這個慎重的老頭兒不作深入解釋。

     “在這種情況下,得給兩兄弟平等;我告訴你這不會有好影響。

    ” 弄得不耐煩的醫生走了,回到父親家裡,躺了下來。

     好一陣工夫,他聽見讓在隔壁房間裡輕輕走路。

    後來在喝過兩杯水以後,皮埃爾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