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押運赈災銀 路遇雲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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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寒星,直向着先時現身的那個夜行人後背上飛來。

     那人原有一身利落功夫,隻是為忽然現身的和尚吓了一跳,兩面應敵,可就亂了身法,聆聽之下,忙自向右面一閃,卻是慢了一步,閃開了正面卻是閃不開側面。

    “噗” 一聲,秦照的這一镖,不偏不倚的正好打在了他小腿肚子上。

     這人“啊”地叫了一聲,身子向前一跄,就勢向着瓦面上一個疾滾,嘩啦啦,可又壓碎了一大片的瓦。

     正當他挺身往起的一霎,“呼”地一聲,那個高大的出雲和尚,又自來到了眼前。

     這人一聲悶哼,身子不及躍起,先自把手上的蛇形杖倏地掄起,直向着正面和尚的身上力砸了下去。

     和尚冷哼一聲,右手霍地向前一探,硬生生地直向着對方蛇形拐上力拿過來。

     這漢子吃了一驚,由對方和尚的手眼身步上看來,立刻便知道來人不是好相與,自己決非敵手,再者腿上的镖傷,痛楚難熬,更不敢與對方戀戰,是以不待蛇形拐打實在了,倏地向後一撤,一個疾滾,便自躍向了另一片屋脊之上。

     要論起來,這人身法确是夠快的,負傷之下猶能如此,實在太不簡單,無奈今夜他運氣不佳,竟會遇見這個難纏的和尚,可真是流年不利。

     他這裡身子方落下,面前人影一閃,對方和尚挾着大股氣力,又攔在了眼前。

     這漢子二話不說,身子向後一折,一式“金鯉倒竄波”,嗤!再次竄了出去。

     饒是這樣,他仍然未能逃開和尚的糾纏,一時間,但見人影穿梭,滿空飛影,有如互相撲戰的一雙大雁。

     在這場看來像是遊戲的追逐過程裡,先見的那名漢子無論施展出何等身法,掉換過許多方向,卻都不能把眼前和尚給抛開一旁。

     這漢子情急之下,大吼一聲,蛇形拐就在他第五次落身的同時,鋪頭蓋頂地向和尚當頭直落下來——在他想來,和尚即使身手過人,也不敢以空手硬性迎接自己的拐勢。

     卻沒有料到,事情敢情蹊跷得很。

     他這裡蛇形拐方自以無比巨力猛揮直下,卻不料和尚的一隻巨靈之掌,竟突然改變了方向,居然改由他身後遞出,“噗”的一聲,抓住了蛇形拐,緊跟着用力地向後一帶,已自那漢子手中奪了出來。

     那人雖是施展全身力量,緊抓住杖身不放,無奈和尚的臂力是大得出奇,兩相較力之下,那人兩隻手的力道竟敵不過和尚一隻手,手中蛇形拐硬生生地便自到了對方老和尚的手裡。

     随着老和尚的杖勢輕落,“呼”一聲,一片杖影已落在了那漢子眼前,卻未曾真地落下,要不然那漢子必将腦漿迸裂。

     一股淩人的勁道,直由鐵拐拐首逼近,指向這人面門,迫得他眉眼生寒,連連眨動不已。

     此時此刻,這漢子倘若心存脫逃,哪怕是移動一下,也隻怕有性命之憂,原因即在于老和尚傳諸鐵拐的内力勁道,實在驚人,這使他不得不暫時放棄脫身的念頭,隻是頻頻翻着雙白眼珠子,盡自在老和尚身上轉動不已,想是對這個老和尚的出現,感到無比的詫異。

     是時,千手神捕秦照也已來到了眼前,也許是他心中充滿了仇恨,對于來此意圖不軌的任何匪人,都大感恨惡,眼前這個人也不例外。

     當下怒叱一聲,一抖手上的緬刀,直向這人胸前插來。

     刀光乍然一現,隻聽得老和尚道:“使不得。

    ”大袖卷處,“嗆啷”一聲,已将他手裡的緬刀卷住,力道之猛,幾乎使得秦照掌中刀為之脫落。

     老和尚雖然出手止住了秦照落下的刀勢,一雙眸子卻是瞬也不瞬地盯在對方那漢子睑上,另一隻手上的蛇形拐仍自指點着對方的臉,使得那漢子空有脫逃之心,卻無逃脫之膽。

     秦照收回了刀,這才看清了對方那漢子的尊容,月色之下,這人有一張瘦削的臉,尖下巴,臉上似有一道彎彎曲曲的凸出疤痕。

    最明顯的是,這人那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因此,在他正面看人的時候,也像是斜着眼睛似的,卻是怪異得很。

     想是被老和尚的拐杖逼得進退不得,大不是滋味,這人冷笑着道:“老和尚你這算是幹嗎?要下手就快,逗着大爺好玩,我可要罵你了。

    ” 出雲和尚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上蛇形拐。

     那漢子踟躇了一下,仍是不敢離開。

     “阿彌陀佛,”出雲和尚道,“足下身手不弱,方才那一式‘彩虹在天’,便是中原武林少見的招式,敢莫是來自白山黑水之鄉麼?” 這幾句話,頓時使得尖臉漢子為之一愕。

     “咦——老和尚你怎麼知道?”嘿嘿冷笑了幾聲,他連連眨動着那雙白果眼,卻又搖搖頭道,“我們先不談這個……老和尚,你我素不相識,幹什麼跟我過不去?你這出家人還要管閑事麼?” 原來這漢子正是金雞太歲過龍江手下跟班祝天鬥,因奉命打探災銀之事,前來刺探,不意運氣不佳,一上來便露了行藏,又遇見了這個和尚,如此一來,丢人現眼,便為意料中事。

     是時衆多捕快,早已齊集房下,燈籠火把渲染成為一片,大家夥仰首房上,叫嚣着要把祝天鬥給生擒下來。

     千手神捕秦照卻看向出雲和尚,意思是要聽候他的發落。

     他在想,對方賊人此刻已是甕中之鼈,插翅難飛,擒住了他,便不難由他嘴裡探出一幹同黨的下落用心,難得他自行送上,無論如何不能讓他跑了。

     出雲和尚在聽過祝天鬥一番話後,嘿嘿笑道:“你說對了,我這個出家人正是要管閑事,今天你落在了我的手裡,活該你倒黴。

    來來來,且跟我下去說話。

    ” 祝天鬥一雙吊梢眉斜抛了一下,冷笑道:“你!休想,大爺要走,你們誰又能阻得了?” 話聲一頓,身形突擰,有如旱地拔蔥般,嗖地拔空直起,直向着這片屋脊樓閣高檐上落去。

     祝天鬥前此試了多次,未能逃脫,這一次改向高裡蹿,在他以為自己輕功一流,和尚身法雖快卻未見得就有像自己這般高來高去的本事。

     他可是又想錯了。

     随着他起身的勢子,一雙腳尖還沒落實了,對方和尚竟然較他更要快上一籌,居然搶先一步落在祝天鬥預期落足之處。

     同時間,随着和尚一隻揮出的大袖,噗噜噜,大截袖影,直向着他臉上拂了過去。

     祝天鬥一驚之下,施了一個淩空筋鬥,蓦地向下墜落,這一落,其勢如鷹,直向地面墜下來,這一手反進為退,充分表明了祝天鬥的靈活機智,隻是較諸那個和尚,他仍然是慢了一步。

     老和尚依然搶先他一步,落在地面。

     同時間,和尚手裡的那根蛇形拐,向前微探,噗地一聲,已打在了祝天鬥肩窩裡,後者頓時便動彈不得。

     這麼一來,祝天鬥才算真正知道對方這個和尚确是武功高不可測,自己若不見機行事,隻怕眼前在他手裡讨不了好來。

     “阿彌陀佛,”老和尚眸子裡閃爍着精光,直直地逼視着他道,“你叫什麼名字? 是誰叫你來的?實話實說,我或許網開一面,開脫了你,要不然,哼哼……你自己也看見了,隻怕你是衆怒難犯。

    ” 秦照在旁邊一驚道:“老師父,千萬不能放走了他,你老人家把他交給了我,我有法子要他說實話。

    ” 老和尚冷冷一笑,怒聲向着祝天鬥道:“你可聽見了?還不實話實說。

    ” 祝天鬥近看對方這個和尚,越覺他菁華内蘊,正氣逼人,心知他所說不假,再見秦照手下一幹公門中人,一個個如狼似虎,自己真是要落在了他們手中,隻怕也是去死不遠,當下低頭尋思了一下,咬牙切齒地冷笑了起來。

     “大和尚,我信過你就是了,在下姓祝名天鬥,不過是為人當差,小人物一個而已。

     至于說是誰叫我來的,在下可不便說,也不敢說,老和尚你自己去琢磨吧。

    好了,話已說完,殺剮聽便,你就看着辦吧!” 秦照在一旁看得火起,怒聲道:“死在眼前,還敢逞強,看我不宰了你。

    ” 倏地怒從中來,起手一掌,捆在了對方臉上。

     祝天鬥為老和尚手中鐵拐點住了穴道,轉動不得,這一掌隻打得他滿嘴鮮血,他卻厲害得很,斜着一雙白眼珠,怒視着秦照連聲獰笑不已。

     “這又算什麼英雄好漢?有種放開了老子,跟你一對一地好好玩玩。

    ” 秦照越發有氣,忍不住又掴了他一掌,卻為老和尚伸手阻住道:“算了。

    ” 出雲和尚接着輕宣了一聲佛号,向着祝天鬥微微點頭道:“我知道了,臨淮關麥家那件勾當,便是你主仆所幹的了,可是?” 祝天鬥哼了一聲,斜看了他一眼,未置一言。

     老和尚心裡越加有數,浩歎一聲道:“無量壽佛,這麼說,老衲已知道你家主人是誰了。

    ” 祝天鬥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大師父你還要管這件閑事麼?我勸你還是回山去吃齋念佛的好,要不然……” 出雲和尚哼了一聲,眼睛裡精氣逼人,“要不然,又待如何?” 祝天鬥聳了一下肩頭,滿臉不屑地道:“大師父既然知道臨淮關發生在麥家的那件事,當然也應該知道有一個叫萬裡黃河追風客黃通的人,他又落得了什麼下場?” 出雲和尚忽然仰首大笑了一聲。

     祝天鬥吓了一跳,嘴上卻不服輸地道:“老和尚你是明白人……姓祝的是一番好意才告訴你這些……你應該知道,任何人若是開罪了我家主人,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我勸你還是……少管這件閑事的好。

    ” 出雲和尚微微點了一下頭,宣了一聲“無量壽佛”,道:“你說的倒也是兩句實話,老衲也知道了。

    ” 說罷,蓦地垂下了指點在對方肩窩處的那根蛇形拐,并将蛇形拐交還道:“你走吧!” 祝天鬥似乎沒有想到老和尚竟然這麼容易地便放過了自己,一時還有點不敢置信。

     接過了蛇形杖,祝天鬥試着動了一下身子,覺得一切如常,并無不妥之處,他就更奇怪了。

     “大和尚……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可以走了……”出雲和尚揮了揮袖子,面若寒霜地說道,“告訴你家主人,就說出雲寺的出雲和尚,在這裡問候他了……” 祝天鬥愕了一愕,出雲和尚這四個字,他仿佛曾經聽說過,隻是一時想不起來,料必這個和尚大有來頭,且轉回去禀報主人再說。

     當下冷冷一笑,向着和尚抱了一下拳道:“這麼說,祝某人告辭了。

    ” 一雙眸子轉過來,又在一旁的秦照身上看了一眼,哼了一聲,反過手來,把先時插中在後胯上的那支瓦面透風镖一下子拔在手中,低頭看了一眼,連連咬着牙道:“好朋友,你報個萬兒吧……姓祝的忘不了。

    ” 秦照對于出雲和尚放他離開的這番措施,頗不以為然,隻是人是對方擒下來的,自不便硬加攔阻,況且老和尚這麼做,說不定含有深意,也就沒有多說。

     聽了祝天鬥的話,他嘿嘿冷笑了兩聲道:“我看你是明知故問吧,我姓秦,這趟子買賣,就是由我姓秦的押送的,你總該明白了吧!” 祝天鬥獰笑着點了點頭道:“哦!原來你就是秦照,我知道你,今夜你賞了我一镖,姓祝的老死也忘不了,我們後會有期。

    ” 說完,向着老和尚拱了一下手,蓦地騰身而起,直向着牆外縱去。

     秦照見他明明是敗軍之将,偏偏還要故作姿态,心裡實在氣不過,忍不住循着他縱出的背影,霍地又發出了一镖,叱了聲:“打!” 祝天鬥顯然已經防到了有此一着,一隻腳方自踏上了牆頭,身子倏地一個疾轉,蛇形拐向外一封,“當”地一聲脆響,火星一閃,已經把秦照發出的镖,磕飛半天,自此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一徑走了。

     千手神捕秦照狠狠地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重重地跺了一下腳,歎道:“真不該放了他,這下再想抓住可就難了。

    ” 出雲和尚自從側知對方的出身來路之後,神态之間一直顯得很是沉重,聆聽之下,隻苦笑着搖了搖頭,說道:“讓他去吧!” 幾個公門捕快,這時燈籠火把的齊偎了過來。

     出雲和尚看見如此的陣仗,便什麼也不想多說,歎了一口氣,竟自動地轉回到所居住的柴房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