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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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黃河從淮安入黃海,過河,指過黃河。

     黃河将徐淮平原劃分天然的南北界限,清江浦是南北船運的重要分碼關,南北運河的船不論南來北行,都必須在這裡停泊,接受檢查,抽稅,辦理過往路引檢證…… 因此,清江浦事實上市況比淮安府繁榮十倍,複雜十倍。

     碼頭區好大好大,足以容納三五百艘大小船隻,每次漕船抵達,矗立極為壯觀。

     整條街除了公營的三十座塌房(倉庫)之外,還有七八十家大小棧号。

     升平棧,是規模最大的一家,名列十大戰号的第三名,代理南北貨承諾,轉運,報關…… 東主八臂金剛詹信,淮安地區的地頭龍,富豪,老大,英雄,仁義大爺……手下的三位執事号稱大河三條龍,大總管叫江河巡海夜叉井東海。

     在碼頭區,甚至河兩岸各店州,升平号的爺們提得起放得下。

     詹東主雄厚的财力有目共睹,每天真有論箱金銀進出,連他自己也弄不清,到底一天有多少金銀出入,所經手的銀票、莊票、金銀、制錢……往來的客戶到底有些什麼人? 詹東主自己,就擁有合法的改鑄工場,實在沒有大批雜金雜銀(官私各種金銀錠各色碎銀混合交付)支付的必要。

     大量交付以整箱的清一色合法改鑄規格計算,改鑄銀有合格的有案鑄造印證與暗碼。

     這是說,從升平找流出的這批雜金,是分批交付與好些客戶,而後集中運過河的。

     被天口的周老哥,是某一黑道小集團徐州地區的負責人,直接受南京的首腦指揮,可知中間已經換了中介委托人,上手應該在南京接頭。

     而第一次付款地淮安,付款人在淮安必有不少接應的人手,才能分批收集雜金以杜絕追查的線索,集中改鑄交付便可消滅來源去向,布置十分嚴密,不易尋根究底。

     抽絲剝繭,李平平以另一面目光臨清江浦。

     要打八臂金剛這條地頭龍的主意,真需要超人的膽氣。

     他來了,勢在必得。

     周老兄被滅口,他可受不了這種惡毒的計算陰謀。

     他知道,從周老兄這條線索追查,絕對沒有結果浪費精力,上一手或者更上一手的中介入,可能已經見閻王去了,他是對方最後一個滅口的對象,線索早已切斷,不能循線往上追查。

     他掌握住最初的一根線索,直接從起點查,果然被他理出頭緒,查封了線。

     升平棧依例在每月初二,十六,祭财神拜天地舉行小宴會酬謝夥計們的辛勞。

     依往例,詹大爺必定參加主要執事人員,宴後的品茶小聚會,聚會處通常設在詹大爺建在清口街西,距清河縣衙不遠的另一座大宅内。

     這裡,是詹大爺數棟大宅中,最豪華的一棟,通常作為招待親信好友的聚會處。

     茶會通常商讨棧号的業務事宜,隻有主要執事人員參予,花廳中燈火明亮,十餘位心腹在座,執役的仆人全都遠離花廳。

     豪門大戶,少不了請有護院或打手,詹家也不例外,但屋内除了派人巡查之外,通常不會派人經常守衛站崗,一般宵小不會冒險入宅圖謀不軌。

     所有的人,都有了五七分醉意,品茶解酒少不了高談闊論。

     大總管江河巡海夜叉,生得手長腳長相貌猙獰,綽号表示他是水怪,江,河,海三方通吃。

     井大總管正說得口沫橫飛,蓦地花排窗被人推開了一扇,燭火搖晃。

     東主八臂金剛坐在上首,正好面對排窗,反應最快,一把便抄住了從袖底滾出的兩枚鐵膽。

     金剛有八臂,可知他這個神将,有八條手臂攻擊妖魔鬼怪,其中以暗器為主。

     手一拂,兩枚鐵膽破空而飛,破風聲有如急雷,勁道之雄令人心涼,幻化為兩道晶亮的橫天白虹,一前一後破空疾射。

     那是一個戴了尖頭罩隻露雙目,外表又寬又大象罩飽,站在那兒僅具人形,更象鬼物的可怕怪人。

     灰暗色的大袖一抖,兩枚鐵膽無影無蹤,不曾發生碰撞或轉動磨擦聲,就這麼手空消失了。

     “八臂金剛,我要把你緻命的鐵膽還給你,準備了。

    ”隐去本來面目的李平平陰森森地說,藏在大袖内的手自然地下垂,沒有回敬的現象:“能接住,你這快速緻命有兩擊的債一筆勾銷,你可以躲,但債務在。

    ” 突下殺手,在身為主人的八臂金剛來說,行動不算錯,有權捕殺入侵的暴客。

     “什麼債務?混蛋?”井大總管一腳拔開凳,跳起來迎面攔住怪人的接近路線,暴跳如雷叫吼:“亮名号,看你這見不得人的混蛋,配不配在此撒野。

    我,并大總管,江河巡海夜叉井東海,沖我來!” “好,沖你,你是打旗的先上,接我一記金豹露爪就知道配不配了。

    ” 先說出把名,聲落身動,手擡爪吐出袖口,毫無顧忌走中官強攻,臂豹便抓,狂妄已極,也氣勢磅礴。

     井大總管大怒,右手一抄,五指箕張如龍爪,以爪對爪硬接。

     噗一聲響,十個指頭扣牢了,同時挫馬步發動,都想對方的手抓裂扣除,骨節傳出怪響。

     “能收回你的狗爪子,我饒你。

    ”李平平冷笑:“爪将不錯,但還不算好,收不回,你的手毀定了,五根指頭功碎爛成斷骨爛肉,趕快全力自保。

    ” “哎……呃……”井大總管身形不挫,雙膝在發抖,嗓音大變,想用左手搶救已來不及擡不起,臉色泛青,忍受激烈痛苦的表情十分可憐。

     “放你一馬。

    ”李平平手一抖,井大總管五指脫出束縛,連退五六步,幾乎摔倒。

     所有的人,除了八臂金剛身上帶了兩枚鐵膽之外,都沒帶兵刀,變生不測,全傻了眼。

     “閣下何不說明來意?”八臂金剛不得不上前沉着地問:“詹某不是沒有擔當的人,尊駕掩藏本來面目,未必有見不得人的事莅臨寒舍有所圖謀,隻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詹某可以作主給閣下明确的交代。

    ” “首先,我要讓你明白,我不會要求你這種正正當當的人士,做傷無害理的勾當。

    如果為财,我會去搶劫作的金銀庫房,憑我的身手,一定可以辦得到。

    ” “那你……” “為求證一件事而來。

    ” “請說。

    ” “這件事無關貴棧道義,隻是有違行規,但行規有時可以變通,在不損害雙方利益,是不是不從權改變的。

    我要知道的是,兩或三月之前,有幾位大客戶,從貴棧兌出不少的各式金錠,其中有一百錠,是資府寶泉局所鑄的暗金,每錠十兩。

    千兩黃金不是小數目,貴棧必定留有詳明的帳冊。

    在下要求的是,這幾位客戶的底細。

    ” “這……”八臂金剛一怔。

     升平棧是規規矩矩的商号,雖則暗中難免涉及一些私,逃稅,假帳等等違法牟利事故,也就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

     但這種金錢往來的業務,并不是絕對不能公開的最高秘密。

     所提出的要求不算苛,詹東主反而愣住了。

     “如果詹東主堅決拒絕。

    ”李平平兇狠地說:“在下會搬走貴棧号的帳冊文件,假使找不到,幹脆一把火燒掉貴棧的店堂,決不留情。

    ” 這可是最嚴重的威脅,最可怕而又容易執行的恐吓,假使是一個三流鼠窮混混,也可能放上一把無情火,毀掉一切。

     “你的要求并不苛,官方一巡捕也可以要求合作。

    ”八臂金剛咬牙說:“但是你不同,你這樣,我八臂金剛今後不用在淮安挺胸膛叫字号了,閣下,我不能答應你,而且你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你死或者活。

    ” “我來,已經把淮安的風雲人物,完全計算在勁敵的數目内了,自問還對付得了。

    ”李平平将兩枚鐵膽抛出:“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