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逞兇焰欺淩柔懦 釀和氣感化頑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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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親家母頸上,解下那條鐵蛇,就把來鎖了平衣,一齊赴勾。

    可笑。

     才逞豪強威八面,便受拘囚鍊一條。

     原來周孝思在門房内,見這班人打入内室,勢頭兇猛,他三個兒子,又都在外未歸,如何抵敵,便急急出門,奔到縣裡叫喊。

    适值太爺坐堂,即刻出簽拘拿,因此來得這般快。

     當下,公差帶到平衣等一幹人,那周孝思便跪上堂去,把他們行兇的惡毒情形,向太爺哭訴。

     太爺大怒,抛下一把簽來,叫把他們每人重責四十頭号再講。

    衆皂役便先将平衣拖翻在地,卻待行刑,來了兩個府裡承差,說有緊急事情傳縣尹去。

    這也是平衣等的造化。

     太爺不知道上司什麼要務,不敢怠慢,分付且把衆人押在班房内。

    自己坐下轎子,立刻去上衙門。

    當下衆人都散。

    周孝思也自回家。

     卻說平白見哥哥不聽他言語,放心不下,差個家人到周家去打聽。

    少停回來,把他們怎地吵鬧,公差怎地拘拿,告知平白。

     平白道:“不好了,我曉得太爺性情極剛烈,這番如何肯輕發落。

    ”便叫:“取我公服來。

    ”原來他家六弟兄,隻他是秀才。

    明朝秀才極奢遮的,有什麼人情,可以見州縣官說得。

     當下平白穿了藍衫,叫人跟着,到縣裡去。

    卻值太爺上衙門去了未回,平白便到宅門上投了揭,自去延賓館裡坐等。

     少停,太爺回衙,便叫請平秀才相見。

    平白見過禮,叙了幾句套話,時已黃昏左側。

    太爺一向企慕平白品行端方,十分敬重,便留他夜飯,平白因有語言要講,也不推辭。

    飲酒中間,把日裡事情說起,求縣尹從寬發放。

     太爺道:“年兄為此而來,本該領教。

    但是令兄這事,太來得不循法度了,卻有些不好從命怎處?” 平白攢着眉頭道:“公道所在,要父台在法詢情,原是難的。

    這都是生員的命。

    ”便把自己何等苦口勸他哥哥,奈隻是不聽,訴說一遍。

    道:“如今看他受刑,怎不寸心如割。

    ”說罷,不覺垂下淚來,滴在酒杯裡。

     太爺見了,心中感動道:“年兄,難得你這般友愛,下官怎不關心。

    你不用悲傷,但勸得周家氣平,這裡便極容易辦了。

    ” 平白忙謝道:“即承父台美意,生員就去那邊請罪便了。

    ”當下吃了夜飯,辭别縣尹出來,早已二鼓。

    連夜到周家去叩門。

     周孝思卻還未睡,他三個兒子,已于那日傍晚歸家,聞了日間的事,正在咬牙切齒。

    忽聽見說平白在外,便一齊要趕來,把他出氣。

     卻是周孝思擋住道:“你們不要造次。

    他家幾個弟兄,隻有他是聖賢一般的人。

    日間的事,他必然沒分,不要錯怪了人。

    你們隻在裡邊,待我一個出去見他便了。

    ” 當下周孝思出來,平白見了,連忙俯伏在地道:“小弟該死。

    ”周孝思忙跪下去扶他,他那裡肯起來,周孝思道:“老兄有甚見教,請起來坐了說便了。

    若是這般,不過拉小弟也跪在這裡,不成什麼事體。

    ” 平白方才立起身來。

    周孝思又延他坐。

    平白坐在椅子上,一句話也說不出,隻是眼淚像抛珠一般的滾。

    歇了好一回,方開口道:“小弟時來運舛,遇着家兄性情這般頑劣,今日冒犯得府上不小。

    小弟聞知了,這個身子,就如坐了針氈。

    他今被拿前去,原叫自作自受。

    但小弟到底是他的兄弟,何忍看他三拷六問。

    為此特地昏夜到來,要求老兄,在小弟面上開恩的意思。

    ” 周孝思見是替平衣來讨饒,心中老大不然,卻因他是個忠厚君子,不好怠慢,隻說道:“令兄的事,已經了官,與弟商量也沒用。

    諒來官府,決不偏袒小弟一邊。

    老兄但請放心。

    ” 平白知他怒氣未平,隻得又苦訴哀求。

    周孝思卻隻說是:“聽憑官府發落。

    要小弟去遞息呈,卻自覺不好意思。

    ” 平白見他并無一些松頭,便又垂淚滿面,哀告道:“不瞞老兄說,方才小弟,實是先到縣裡,求過縣尊,已肯從輕發落。

    再得老兄能開那生門,這事就停當了。

    ” 周孝思聽得說縣尹肯從輕發放,卻想道:做官的既已心許了他,就是明日打那班惡棍幾片闆子,也是虛行功令,我卻何苦,必不肯做這人情在他面上。

     便轉口道:“小弟原隻怕縣尊道是今日告了,明日又要息,怪我反覆,因此躊蹰。

    既是縣尊已肯寬松,又得老兄昏夜到此,小弟也何惜那一紙息呈,明日就同兄去遞便了。

    ” 平白聽了大喜,便跪下去謝。

    周孝思扶住了,當下送平白出門,歸家已是四鼓。

     次日,平白同周孝思去投息狀,太爺叫出平衣等一幹人來,當堂喝道:“你們這班人,十分肆行無忌。

    本縣本待活活把來處死,卻因你兄弟平白,求得你對頭怒氣略平,因此好好的放了你們。

    回去以後,再是這般行為,本縣斷斷恕你們不過的。

    ” 衆人叩頭謝了,太爺又吩咐,當堂對周孝思磕頭陪罪。

    衆人不敢不依,也叩了頭,各自還家。

    真個是: 鳌魚脫卻金鈎去,擺尾搖頭不再來。

     平衣回家,不但不感激兄弟救他,倒還恨他不同自己去周家吵鬧。

    平白也隻不放在心上。

    過了幾時,平白的生母,生起病來死了。

     平衣等該有一足年孝服,他們卻全然不遵律例,初喪頭裡,死的還未曾入殡,平衣和兩個同母兄弟,在間壁軒裡飲酒劃拳行令,歡呼達旦。

    腳迹也不曾到靈座前來。

     平聿、平婁氣不過,要同平白去罵他們,平白道:“這是他們自沒道理,不害我什麼。

    就是去罵他們,他們也斷不睬,還要受他打罵哩。

    ”兩個隻得縮住了。

     又過幾時,平白等要與張夫人出殡。

    那時甘夫人亡過多年,和平長發的棺柩,久已安葬,平白意思,要把生母的柩來附上去。

    到得臨時,平衣和平身、平缶,攔住了墓門道:“這是田家的女兒,不過生前買來作樂兩年罷了,怎麼便想合厝起來?” 平聿、平婁見他們無禮已極,欲待發作,又是平白阻住。

    平白就另尋一塊地來,把張夫人葬了。

     又過了兩月,平衣的老婆病死了,平白招呼兩個兄弟,同去拜奠。

    平聿道:“他們庶母都沒有在眼内,我們省得他什麼嫂嫂。

    這是再也不去的。

    ”平白再說時,兩個冷笑了聲,都走散了。

     平白隻得獨自一個,走去哭拜,盡禮盡哀。

    卻聽見平聿、平婁,兩個在間壁,一個吹着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