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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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才一出口,便自頓住,因為他已發現蕭瑤不是意在離去,而是飛身撲向側方八九丈遠的一片樹林! 顧朗軒跟蹤縱身,發話問道:“瑤妹為甚如此?莫非發現敵蹤!” 這時,蕭瑤人已落在林中,恨聲答道:“有人在偷聽我們講話,可惜我來遲一步,這厮手腳又頗溜滑,居然被他逃掉!” 顧朗軒身形落下,舉目一看,林中滿地肉骨,尚有殘餘的酒香,果然是有人停留過。

     蕭瑤用鼻一嗅,揚眉笑道:“這酒味餘香好像是地道的汾酒?” 顧朗軒點頭笑道:“瑤妹不愧是杜康知音,辨識得絲毫不錯,這地上殘餘的則似狗骨?” 蕭瑤叫道:“吃狗肉,喝汾酒,這偷聽我們談話之人,難道是個花花和尚?” 顧朗軒笑道:“那邊有個簡單的石壘行竈,看這搭竈的手法,頗似丐幫中人,故而可以斷定不是個酒肉和尚,便是個貪嘴乞丐……”蕭瑤在旁加上一句說道: “而且由對方的溜滑的身手之上,可以看出還具有上乘武功!” 顧朗軒見蕭瑤仍在妙目流光,四處察看,便含笑說道:“瑤妹何必如此查究,你不是意欲制造江湖流言麼?……”話猶未了,蕭瑤便挑眉說道:“我喜歡給人當面聽,不喜歡給人背後聽,生平最讨厭這等有欠光明、鬼鬼祟祟的舉措!”顧朗軒見她滿面氣惱之狀,含笑安慰說道:“瑤妹,你一向具有極高的智慧,但今日這場氣惱卻生得絲毫沒來由!”蕭瑤詫然一怔,目注顧朗軒道:“顧兄此語怎講,為何絲毫沒來由?” 顧朗軒看着那林間行竈與滿地狗骨,答道:“由這行竈與狗骨看來,對方早就在此,我們是後到,似乎隻屬湊巧,不可怪責對方是有意竊聽!” 蕭瑤無語可駁,向顧朗軒點頭說道:“顧兄口舌真個善辯,替對方開脫得好!” 顧朗軒笑道:“我和這位酒肉朋友風萍未遇,替他開脫什麼?隻是叫瑤妹不要無謂生氣!” 蕭瑤白他一眼,嫣然笑道:“你要我不生氣,便須乖乖聽我的話兒!” 顧朗軒失笑說道:“瑤妹盡管分派就是,我決不敢有違将令?”蕭瑤正色說道:“從現在開始,我便嚴格執行我的計劃,我們于當人之處行迹無妨親密,以制造江湖流言……”顧朗軒連連點頭,蕭瑤把兩道湛如秋水的目光盯在他臉上,揚眉問道:“但在背人之際,我們應該作些甚事,顧兄可知道麼?”顧朗軒本想點頭,忽又搖頭笑道:“末将不敢擅自猜測,仍請元帥傳令!” 蕭瑤臉上毫無笑容地冷冷說道:“我們縱然合室同床,也各睡各的,我要好好用功,以彌補此次傷損,你也應該下番苦心,把我抄給你的上卷‘玄清秘錄’之中的練氣秘訣好生習練,以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一連串的危難焦急之下,顧朗軒幾乎忘了此事! 如今被蕭瑤這一提醒,自然滿面通紅,喏喏稱是! 蕭瑤看了顧朗軒一眼,正色說道:“顧兄,不論此去昆侖是否能邀得我妹子蕭琪為助,以‘五毒香妃’木小萍猖獗兇邪暨一些曠代兇人紛紛出世的情況而論,前途仍極艱險,最值得倚靠的,不是任何外來助力,而是我們自己本身的充實準備和随時警惕!” 顧朗軒紅着俊臉,赧然說道:“瑤妹教訓得是,我對你所傳的練氣秘訣,定刻苦用功!” 蕭瑤嬌笑說道:“以顧兄的絕世資質與原有的深厚修為,隻要花上數日苦功,把那口訣融會貫通,獲益自大,等到了昆侖,我向我義母說明你師門來曆,她老人家定會将上卷‘玄清秘錄’見贈,顧兄再勤予苦練之下,成就便可能高過我了!” 顧朗軒目注蕭瑤,眼光中充滿感激,眼眶中含着淚水,緩緩說道:“瑤妹,你對我的恩情,真……真是山無其高,海無其深……”蕭瑤失笑說道:“顧兄不要酸了,我們約束已定,就此趕路。

    ” 顧朗軒點頭應命,雙雙啟程。

     這一對男女英俠,在酒店飯館人多眼衆之處,果然形迹極為親熱,甚至投宿住店,也是共辟一室。

     但等房門一關後,卻各在榻上打坐,一個行功,一個練氣,規規矩矩,清清白白的,根本不涉及絲毫兒女之私! 七日下來,蕭瑤向顧朗軒嬌笑叫道:“顧兄,你是否有所覺察,就這區區七日之間,業已……”話猶未了,突然雙眉一挑,目注室外。

     這時,他們在一間旅社上房之中,長夜漫漫,練功甫畢。

     顧朗軒也聽出窗外有人,遂朗聲問道:“窗外是誰,顧朗軒與蕭瑤在此候駕,請進一會!” 窗外有個清脆的女子口音呸了一聲,說道:“一雙無恥狗男女,竟敢腆顔報甚字号?” 這句“無恥狗男女”,委實話意太重,把顧朗軒罵得劍眉雙剔,俊臉通紅! 他剛剛走近窗前,“飕飕”勁風響處,三線紫光,業已破窗而入! 顧朗軒身形微閃,避過兩線紫光,另一線紫光,則被在榻上打坐的蕭瑤伸手接住! 但等顧朗軒出室察看,卻院亭空空,适才發話辱罵的那位女郎,業已失去蹤迹。

     顧朗軒尚想飛身上屋,追察人蹤,蕭瑤已在室中含笑叫道:“人走了麼,顧兄不必再追。

    ” 顧朗軒返回室中悻悻說道:“這位姑娘嘴皮刻薄,把我們罵得太慘,我真想……”蕭瑤嫣然一笑,截斷顧朗軒話頭說道:“顧兄想要怎樣?我們不是存心找罵麼,今天好容易才遇上一個主顧,你怎麼違背原意,動了火氣?” 顧朗軒苦笑道:“挨罵無妨,但這‘無恥狗男女’一語,卻被罵得太重……” “‘無恥’無妨,‘狗男女’更好,越是有人對我們罵得惡毒,我們所期望的事兒才越是容易實現!” 語音至此微頓,目光斜瞥顧朗軒,嬌笑說道:“顧兄,今天這樁事兒委實太理想了,你知不知道罵我們為‘無恥狗男女’的那位姑娘是誰?” 顧朗軒聞言一愕,向蕭瑤詫聲問道:“是誰?難道瑤妹認識她麼?” 蕭瑤微搖螓首,笑了一笑說道:“我不識其人,卻識其名,知道這是一位嫉惡如仇,愛管閑事,但也有點愛興風使浪,惹動是非的紅妝俠女。

    ” 她一面說話,一面把适才接在手中的一根紫色小針,向顧朗軒遞去。

     顧朗軒接過一看,見那紫色小針的針身之上,鑄有龍紋,遂呀了一聲道: “是‘紫衣龍女’聶紅绡麼?” 蕭瑤道:“你認識這位‘紫衣龍女’?” 顧朗軒搖頭答道:“我不認識聶紅绡,但卻知道她和‘梅花女俠’林傲霜的感情不錯。

    ” 蕭瑤揚眉叫道:“妙極!妙極!我不畏人言,故意與你親熱之意,便是想把這種消息傳入林傲霜的耳中,聶紅绡既與林傲霜相熟,豈非更妙不過?” 顧朗軒劍眉一蹙,欲言又上。

     蕭瑤笑道:“顧兄皺眉則甚,是不是怕會弄得不可收拾?” 顧朗軒苦笑說道:“畫虎不成,反類其犬,總是令人尴尬之事,我的确有點害怕,自己鑽進自己所布的圈套之内,弄成‘跳下黃河洗不清’……”蕭瑤微笑說道:“我明白了,顧兄是怕沒有證人,将來沒有人相信我們的辯白之語,使我們難明心迹?” 顧朗軒正色說道:“瑤妹莫非認為不值得顧慮麼?我們的一番扮戲,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蕭瑤好似胸有成竹地向顧朗軒搖了搖頭,嫣然一笑道:“顧兄不必憂慮,我們雖無‘人證’,卻有‘物證’!” 顧朗軒吃了一驚,詫然問道:“‘物證’?這種人前作歡,暗室堅貞之事,卻哪裡有‘物證’可能……”蕭瑤不等顧朗軒說完,便即含笑叫道:“顧兄,你看這是什麼?” 她一面說話,一面卷起右臂衣袖,在晶瑩如雪的肌膚之上,有顆豆大的朱砂紅點。

     顧朗軒目光注處,失聲說道:“這是‘守宮砂’?” 蕭瑤點頭笑道:“對了,同室同床,宮砂不褪,難道還不能證明我們的‘清白’,和人前作歡、暗室堅貞的一番苦心麼?” 經過蕭瑤這樣一加解釋,顧朗軒心中始寬,但仍雙掌互握,唉了一聲! 蕭瑤叫道:“顧兄你還……” 顧朗軒知她有所誤會,慌忙說道:“我是可惜那‘紫衣龍女’聶紅绡,為何在打了我三根‘紫龍針’後便悄然逸去,否則,我或可從她口中問出有關林傲霜的一些訊息?” 蕭瑤笑道:“這話也對,我們前去找她!” 顧朗軒咦了一聲,看着蕭瑤,問道:“瑤妹倒說得輕松,那位‘紫衣龍女’早已鴻飛冥冥,卻是怎樣找法?” 蕭瑤秀眉雙挑,目閃慧光說道:“我認為聶紅绡多半是與我們住在同一旅舍之内,否則,她縱愛管閑事,也不會這樣湊巧。

    ” 顧朗軒連連點頭,喚來店家,蕭瑤竟猜得半點不錯,聶紅绡所居,正與他們相對,不過隻隔了個小小院落而已! 但等他們去往聶紅绡房中拜望之際,這位“紫衣龍女”已留下店錢,悄然離去。

     桌上除了一綻紋銀之外,并壓了一張紙條。

     顧朗軒把紋銀交給店夥,取起紙條看時,隻見紙上寫的是“莫道昆侖容顔好,記下梅花一段情!” 蕭瑤看完,失笑說道:“江湖傳言,委實不差,‘紫衣龍女’真是愛管閑事,顧兄請看這兩句詩兒之中,聶紅绡打抱不平,為林傲霜拈酸吃醋的心情,業已昭然若揭!” 顧朗軒歎道:“瑤妹,為了助我,你不單履險犯難,盡心盡力,連名譽也忍受毀損污辱,怎讓我過意得去?” 蕭瑤失笑說道:“顧兄又來迂腐,我們如今業已利害相同,步驟一緻,哪裡還分甚彼此?……”話音剛剛至此,窗外又起異嘯! 蕭瑤手腕微伸,便把一支“甩手箭”夾在右手食中二指之間。

    箭上附有紙條,顧朗軒業已閃身出室。

     蕭瑤看完紙條,顧朗軒恰好轉回聶紅绡所居的這間客房之内。

     蕭瑤含笑問道:“顧兄,來人是誰?不會再是那位‘紫衣龍女’聶紅绡?” 顧朗軒苦笑一聲,搖頭說道:“我出室的身法自信不慢,卻隻見二三十丈以外有條灰影一閃即沒,快得令人根本無法追逐!”蕭瑤哦了一聲,皺眉說道: “這是誰呢?此人功力這高,為何所用‘甩手箭’卻是尋常暗器?” 顧朗軒要過箭上紙條,隻見寫着:“今明兩夜之間,慎防赤屍之厄!” 這張紙條的字迹書法,是一筆懷素狂草。

     聶紅绡所留的紙條,則是相當瘦勁的“瘦金書”。

     由此可見,這“飛箭傳書”之人,不會是“紫衣龍女”!蕭瑤等他看完之後,嬌笑說道:“顧兄,真想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