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寶靈留芳

關燈
長沙一行,打攪老禅師清課,就此向老禅師告别。

    ”話落躬身一禮。

     上人倏地一睜慈目,說道:“施主言重了!如仗義出關,老衲師徒三人随時敬候差譴,隻要施主一紙相召,老衲是見字必到。

    隻是……荒山寒寺,施主能否多盤桓數日,老衲師徒早晚好多讨領教益。

    ” 柳劍雄忙一揖到地,謙遜道:“老禅師此話真要折煞晚生,柳劍雄何敢克當,老禅師早年望重武林,北鬥泰山,似晚生這種膚淺薄技,如能長住寶刹,正好向老禅師多請點教益。

    無奈晚生瑣事纏身,唯有期諸他日,尚請老禅師諒解。

    ” 上人又點頭說道:“施主一時俊彥,請不要再客套,施主的神技,放眼武林之中,除了少數幾位前輩高人外,怎能與施主相提并論,難能可貴的是施主的俠肝義膽,與義薄雲天的磊落胸懷。

    ” 接着一臉感慨的又道:“既是施主有事待理,老衲亦不便強留,隻是,不知此一别,何時方能重睹施主風儀。

    ” 上人不由有點依戀不舍,可見人世間的情義二字,強如上人這種有道高僧,也不得不為這位仗義扶危的少年人的别去而惆怅。

     柳劍雄剛待起身,上人突然想起一件事,說道:“不知施主昨晚息足何處?何以能到寒寺來,巧解老衲的危難?” 柳劍雄淡笑道:“晚生承悟明大師之情,昨晚就住在貴寺後院,夜晚為兵刃擊撞之聲驚醒,方循聲去到寺前。

    ” 上人點頭又道謝了一陣,起身說道:“我師徒三人就陪施主先去後院,然後再送施主一程。

    ” 柳劍雄忙搖手辭謝道:“老禅師請留步,怎敢當得法駕親送,那會使晚生心神難安。

    ” 一再推讓,上人非堅持親送不可,柳劍雄被逼的無法推卻,隻得聽任。

     片刻工夫,三人已自來到後院,悟明早已在院中迎候,想必他是經弘法大師授意,來此陪伴柳少俠,幾人進入屋内,柳劍雄告了聲罪,忙着拾掇,然後踱到松木桌旁,伸手一抄那把早先放在桌上的劍,誰知才一伸手,他登時倏然色變。

    敢情是拿錯了,手中握的也不是慣用的那把精鋼長劍,赫然是一把劍鞘古色斑斓的寶劍,翠綠的劍穗,迎着窗外吹進來的微風搖曳。

    劍身也較沉重墜手,他為之驚詫,細一看,蓦的輕籲了一聲。

     旁立的幾人乍見他這逼樣兒,不由為之一怔,齊将眼睛随定柳少俠向劍上看去,猛的一片亮眼青虹,伴着一聲龍吟,柳少俠已拔劍出鞘,隻見冷森森、涼飕飕,劍氣浸膚,上人脫口贊了聲“好劍”。

     柳劍雄心弦抖顫,睹劍思人,萬千感慨的屈指向一泓秋水般的劍身彈去,金聲玉振,夾着輕歎發出。

     錯愕間,一幕幕前塵往事映現,這劍分明是伊人所有,在君山不是自己長劍被毀時曾以之送我,自己狠心不理,這一切情景曆曆如在眼前齊湧心頭,二哥的絕世姿容,和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睛,乍然又想到那聲錐心的嬌喚:“三弟……你好狠……”還有那副堪憐的玉慘花愁的淚容…… 猛的還劍入鞘,反手将劍插在背上,擡頭一掃桌上,别無他物,轉身一個環揖,說道:“晚生急事在身,諸位盛事隻有心領,後會…”話聲未落,雙肩猛晃,人已穿窗而出,尾音已自五六丈外傳來。

     幾個和尚為眼前的突變怔愕不已!更感慨的是這種絕世輕功身法,真是一派名手的路數。

     不管柳劍雄穿窗飛縱而去,且說天山玉鳳,在洞庭君山總舵,看到玉面妖狐陶玉蘭,與三弟那股熱勁,氣得她怨憤填胸,再誤遭柳劍雄一頓排斥,女孩子心中本就狹窄,怎不氣得她當場嘔血。

     她硬提一口若斷若續的真氣飛馳下君山,一個千嬌百媚的絕世佳人,弄得花容失色,傷心不堪。

    她斷腸裂肝的一陣奔馳,嬌喘連連,幾乎氣息為之閉塞,神智已然不甚清楚,雖然她内功精湛,但怎當得這般嘔心摧折,真所謂悲莫悲于神散。

     人到了神散、氣衰、力竭的地步時,就是金剛不壞之身,也自無法支撐下去。

     尚幸姑娘尚有一絲靈智未泯,來到港邊緊躍得兩步,縱落小舟之上,鼓起餘勇,左手順勢一撥竹篙,向岸上一點,一隻長約丈餘的小舟,宛若一隻脫弦弩箭,疾的沖波蕩向湖心。

     船猛駛離岸,重心歪斜,一個前沖,人已跄踉栽倒艙面,眼前天旋地轉,渾噩一片,神智全失。

     不知過了多久,她悠悠醒轉,猛覺船身搖蕩甚疾,原是勁風揚威,掀起來一陣滔天狂濤,小舟幾為之傾覆。

     四周黑漆漆一片,風号濤嘯。

    猛的,一道迅雷閃電自天的盡頭閃劃下來,在狂濤怒嘯聲中,陡然一聲天崩地裂的暴響,把剛自醒轉的玉鳳聽得顫驚了一下。

     在這狂濤肆威,浪嘯震耳的沉沉黑夜中,天上星河流散,西天斜月沉匿的情景下,姑娘柔腸寸裂的嬌軀,為這種猛惡的黑暗吓得膽顫神馳,一陣顫栗,使她有點怕,她并不是怕覆舟死去!是怕黑暗吞噬了她所眷戀的一線希望,她冀想着再見上那個無情無義的三弟一面,即使是他真的被那狐媚女人搶走! 瞬然之間,狂風在雷霆怒吼中,卷來一陣暴雨,霎時即将姑娘一身翠綠羅衫淋得濕透。

     凄厲的黑夜中,風、雨、雷、電,還有那高卷如山的怒嘯狂濤,組成了一章悲怆狂放的詩篇,更像一曲充滿了瘋狂恐怖的交響曲,向姑娘纖弱無光的心田中擠壓。

     終于,她抵不過這種過分的驚恐,更耐不住在心瘁神疲的風雨浸蝕,又自昏沉沉的失去了知覺。

     翌日淩晨,晴天如洗,晨曦趕走了滿湖陰霾迷霧,使湖面清朗美好如畫,如黛的君山,嵌鑲其中,宛如一隻碧螺,襯托得這幅畫面更為秀麗壯觀,碧藍的天空找不到一絲浮雲,太陽照在水面上閃耀着細碎金波,一隻飄蕩着的小舟,随風所至,算是證實了這不是一幅畫,是真實人生。

     波光像着千條金蛇在蠕動,舟上的姑娘,如一朵醉了的海棠,一張嬌絕似火的嫩臉,甜甜的被一堆散亂如雲的秀發掩覆着,姑娘似靜靜的蜷側在艙面,雖是劫後餘生,在柔和的朝陽灑照于,有點鬓亂的狼狽樣兒,竟仍掩不往那份醉人的嬌媚。

     敢情姑娘的猙獰面容,已為夜來的宿雨沖淨,使她又嬌豔如花。

     遠處,駛來一葉扁舟,向姑娘躺着的小舟冉冉劃來。

    由小而大,漸漸地已能看得清舟上的人影,原來是一隻漁舟,舟子正埋首用力的劃槳,船頭處,俏立着一個粗服荊钗的姑娘,淡掃蛾眉,亭亭立立,長得秀麗可人,看年紀,差強雙十未到。

     陡的那舟子猛擡頭,霍然是一位白發皓首的駝背老翁,一身短裝,襯着一臉堆疊的皺紋,顯出他一生的歲月中充滿了艱辛。

     猛地,俏立船頭的姑娘“噫”的一聲驚呼,玉手一擡,指了指舟上側蜷着的玉鳳,驟扭腰肢,轉頭說道:“爹,是位姐姐,呶!她睡在艙闆上,睡得很甜。

    ” 稍頓,猛跺了下艙面,嬌喚道:“爹呀!您快搖麼!别慢騰騰的!” 老翁想是有點累了,看到閨女的嬌癡樣兒,老懷似是得了點安慰,擡頭微笑着,喘籲籲的擠了下昏花的失神老眼,迎着爬上山峰不久的朝陽,向姑娘手指處看去。

    嘴裡漫歎着說:“唉!鳳兒,爹人老不中用啦!”稍喘了口氣,又接道:“怎麼一個姑娘家,大清早的在船闆上睡覺,哼!你們這些娃娃,真作怪……哦!你當心,别又掉下去變成落湯雞。

    ” 鳳兒似是纖腰忸了兩下,撒嬌撒癡的嗯了一聲,小嘴翹得高高的回頭白了老翁一眼,聳着鼻子說道:“爹!我說啊!好幾年的事啦!您老人家還要提,我現在人都長的這麼大啦!還要您擔心着會掉下去!” 那老翁乍見愛女一副嬌态,不由呵呵笑了兩聲,倏又唉了一聲,沉聲說道:“你娘死的早,留下我父女二人十年來相依為命,你已這麼大啦!該是找個婆家的時候了,唉!隻是王三那惡賊,每次來收地盤錢的時候,直瞪着兩隻賊眼,爹隻有你這麼個寶貝,要是……” 鳳兒未待她爹說完,搶着将話打斷,急道:“我不麼!别再提那狗強盜,下次他那雙賊眼再睜亮點,哼!看我不挖了他的狗眼。

    ” 船更慢了!慢慢地向那隻随波飄蕩的小舟靠去,鳳兒一攀船舷,挽住纜繩,将兩隻小船連在一塊,然後一腳跨過小船,搖晃蹒跚的走到玉鳳身側,睜着一雙翦水俏眼,低頭将玉鳳仔細端詳一陣。

     她像是被玉鳳的絕色姿容迷住,泛上來一絲怪念,暗中念道:“世間還有比我更俏的人?” 蓦的身後“嗳”的一聲,急說道:“看你那份呆樣兒,還不趕快将姑娘叫醒,一大早的睡着了涼怎個了得。

    ” 鳳兒剛自怔神,猛的為老翁喝醒,忙蹲身下去探手一扶玉鳳,手觸處,驟感姑娘一身濕淋淋的,不由“呀”的一聲驚呼,如響斯應的将玉腕微擡,向玉鳳額上摸去,像摸在個小火爐上,這就吓的她一聲驚呼,仰頭說道:“呀!她不但穿了濕衣服,人也在發高燒呢!爹,快呀,她昏過去啦!” 老翁一皺眉,急得慌了手腳的抱怨道:“唉!你們這些閨女,總喜歡在水裡面泡,這麼大的姑娘,可不知是誰家的!快!快!快!” 嘴裡一連串的快,手中的槳一撥,倒轉船頭,加了兩把勁回頭猛劃。

     鳳兒姑娘将玉鳳一個嬌軀摟入懷中,兩個姑娘之間,說不出的産生了一種微妙的情感。

     不大工夫,船已在一排垂柳下停了下來,鳳兒背直玉鳳,向那在幾株蒼松下的三間茅屋中走去,屋中寂無人聲,柴門半掩,像一座古老的廟宇般地孤獨矗立在荒僻的湖畔。

     眨眼間,來到門前,那白發皤然的老翁一推半掩柴門,鳳兒将玉鳳背進了靠右手的内室去。

     老翁張羅着生火燒姜湯,鳳兒将玉鳳周身濕透的衣服換下,服侍她睡下。

     片刻之後,鳳兒将姜湯替玉鳳灌了下去,姑娘仍是昏迷不省人事。

    玉鳳就這樣,大燒大熱的被病魔纏上了身,也是她内功修為精深,在血衰神散的當兒,受到這等風寒,如在常人,怕不早已魂歸地府!雖說這樣,姑娘仍是在床上躺三天。

    三天中,除大燒大熱外,就是呓語連聲的呼天喚地,口中一連串的叫“三弟”。

     這兩父女,在三天中着實慌了手腳,窮鄉僻壤的荒村,别無郎中可請,尚幸姑娘服了一大碗姜湯,硬是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一個如花似玉的絕色嬌娃,此刻已是憔悴得不成樣兒,人乍醒來,渾身癱軟無力,翻着兩隻深陷的失神大眼,驚詫至極的凝睇着鳳兒的俏麗身影,一動不動,宛若在思索什麼! 鳳兒一陣驚喜,猛的一聲姐姐,登時将如何救她,極為詳盡的說了一遍。

    說得她感動得潸然淚下。

     玉鳳驟醒過來,喜壞了這父女倆,老翁即忙着去燒湯。

     姑娘是四天三夜滴水未進,汗水可是差不離出了有小半桶,這當兒,不但是精力毫無,渾身使不上力來,半倚在繡被上,聽鳳兒講着四天中的變化。

    喉頭幹得宛若被火在燒一般,聽到傷心處,擠了半天,方擠出半滴淚水,鳳兒說到“三弟”兩字,将姑娘羞得來緊低臻首,想到冤家,不由心中又是一陣慘然。

     又是三天,兩父女總是大碗大碗的鯉魚鮮湯燒給玉鳳進補,身體己漸漸複原,她試着運功調息了一下,真力雖有點不暢,因她内功深厚,已是無甚大礙了。

     兩個姑娘,十分投緣,一個叫鳳兒,一個叫玉鳳,長得一樣秀美可人,這幾天相處,已是好得蜜裡調油,鳳兒将自己姓羅以及身世,向玉鳳說了一遍。

    在病中有了這位閨中膩友,也不覺得怎樣寂寞。

    特别是這兩父女的細心調理,使姑娘感到十分感激。

     人在病中,感情特别脆弱,有時難免會想到柳少俠身上去,一想到他,連帶着就會回憶到玉面妖狐陶玉蘭的那股狐媚勁,不由咬碎銀牙,暗是連柳少俠也一并兒給恨上。

    心中暗念道:“等姑娘好了以後,一定要懲治你一番。

    ” 鳳兒心思十分乖覺,看到玉鳳背着寶劍,心中早猜到這位姐姐不簡單,還有她呓語中的三弟,在少女的心扉中,不由的泛上來一絲绮念,暗猜姑娘必定心中隐秘着一件情懷。

    在她病中,鳳兒不好問她有關“三弟”的這件事。

     就在姑娘大好了的這一晚,上弦月高挂中天,兩個鳳姑娘并肩坐在垂柳下,銀光自枝梢灑落。

    照在姑娘們的俏臉上,更見妩媚,月下佳人,清麗嬌豔,特别是玉鳳在大病初愈後的嫩臉,清瘦中顯得别有一番多彩多姿的風韻。

     鳳兒輕撫了下玉鳳的玉手,斜乜俏眼,睇在玉風臉上,淡淡的一笑說道:“姐姐,那幾天……”猛的一掀黛眉,抿着小嘴,接說道:“你呓語連天的講了些什麼倒沒有聽清楚,隻有‘三弟’兩個字蠻清晰,你老是連聲喚着,姐姐!他是什麼人?告訴我好麼?” 提到三弟,玉鳳慘然一陣顫動,腦中“轟”的猛震,鳳兒為她這副樣兒吓得猛怔住,心中陡然一陣驚跳,心想:“怎麼啦?” 沒有人看的出她此時的情感是哀傷?是幽怨?是凄怆?是怨憤?總之,千般情愁,萬頃幽怨,妙目裡淚水盈眶,閃射着一層失意的迷惘。

     她這種情态,鳳兒為之慌了手腳,她不知說錯了什麼話?得罪了這位姐姐。

     就在這晚,玉鳳待這兩父女熟睡後,推窗縱出,向柳樹下撲去,解開原來那隻小舟的纜繩,輕撥了下槳,小舟電掣般的向蒙蒙君山激射而去。

     輕車熟路,躲過巡湖人的耳目,來到後山崖岩下面,藏好小舟,伸手摸了摸背上的青虹劍,點足上縱,一直的朝碧雲山莊撲去。

     眨眼之際,姑娘來在洞庭幫總舵,輕登房坡,鶴伏蛇行的翻落大廳右廂房屋脊後面,拿眼向廳中一掃,隻見碗口粗的燭炬亮如白晝,圍着八仙桌坐了幾家舵主,金弓三彈秦猛高踞首席,胡震龍右側打橫相陪,玉面妖狐陶玉蘭左首挨着秦猛,下面是幾家舵主,似在豪飲。

     幾人似是在談論着一件事,玉鳳攏目搜遍了大廳,就是找不到柳劍雄的一絲影蹤。

    姑娘心中那深切妒念亦也随之頓消不少。

     秦猛陡然一拍桌面,說道:“人走了黴運!真是洩氣,眼看那天的事已成啦!誰知那魔頭一擾,姓柳的也跟着跑啦!師妹,這可是怪不得為兄,看來姓柳的和那魔頭瓜葛不淺。

    ” 玉面妖狐陶玉蘭“呸”的啐了一口,白了秦猛一眼,恨聲說道:“我倒不管你依靠誰,柳彤也好,古桧也好,隻是憑你在江南地面叫得響字号的洞庭幫,連人丢在你地頭上找了十天都查不出點訊息,要是我,真要羞死啦!” 還是胡震龍開了口,說道:“姑娘别急,不但姑娘你急着要找到姓柳的,便是敝幫目前的境況,如想托庇武當派,也得從姓柳的身上着手,我大哥哪會不急,依在下看來,那女魔頭那天似乎是氣得脫了神,縱然是出了洞庭湖,也必定在這附近,姓柳的也不會走遠……”稍作沉吟,倏又接說道:“姑娘你别見怪,那天在下看得非常清楚,我不能說姓柳的對你沒有這份心,看來……陶姑娘,這種事,你還得放長線,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