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卷 李谪仙醉草吓蠻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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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驢,任意而行。

    府縣酒資,照牌供給。

    忽一日行到華陰界上,聽得人言華陰縣知縣貪财害民。

    李白生計,要去治他,來到縣前,令小仆退去,獨自倒騎着驢子于縣門首連打三回。

     那知縣在廳上取問公事,觀見了,連聲:“可惡,可惡!怎敢調戲父母官!”速令公吏人等拿至廳前取問。

    李白微微詐醉,連問不答。

    知縣令獄卒押入牢中:“待他酒醒,着他好生供狀,來日決斷。

    ”獄卒将李白領入牢中,見了獄官,掀髯長笑。

    獄官道“想此人是瘋癫的?”李白道:“也不瘋,也不癫。

    ”獄官道:“既不瘋癫,好生供狀。

    你是何人?為何到此騎驢,搪突縣主?”李白道:“要我供狀,取紙筆來。

    ”獄卒将紙筆置于案上,李白扯獄官在一邊,說道:“讓開一步,待我寫。

    ”獄官笑道:“且看這瘋漢寫出甚麼來。

    ”李白寫道: 供狀綿州人,姓李單名白。

    弱冠廣文章,揮毫神鬼泣。

    長安列八仙,竹溪稱六逸。

    曾草吓蠻書,聲名播絕域。

    玉辇每趨陪,金銮為寝室。

    啜羹禦手調,流涎禦袍拭。

    高太尉脫靴,楊太師磨墨。

    天子殿前尚容吾乘馬行,華陰縣裡不許我騎驢入!請驗金牌,便知來曆。

     寫畢,遞與獄官看了。

    獄官吓得魂驚魄散,低頭下拜,道: “學士老爺,可憐小人蒙官發遣,身不由己,萬望海涵赦罪!” 李白道:“不幹你事,隻要你對知縣說:我奉金牌聖旨而來,所得何罪,拘我在此?”獄官拜謝了,即忙将供狀呈與知縣,并述有金牌聖旨。

    知縣此時如小兒初聞霹靂,無孔可鑽;隻得同獄官到牢中參見李學士,叩頭哀告道:“小官有眼不識泰山,一時冒犯,乞賜憐憫!”在職諸官,聞知此事,都來拜求,請學士到廳上正面坐下。

    衆官庭參已畢,李白取出金牌與衆官看:“牌上寫道:‘學士所到,文武官員軍民人等有不敬者,以違诏論。

    ’汝等當得何罪?”衆官看罷聖旨,一齊低頭禮拜: “我等都該萬死!”李白見衆官苦苦哀求,笑道:“你等受國家爵祿,如何又去貪财害民?如若改過前非,方免汝罪。

    ”衆官聽說,人人拱手,個個遵依,不敢再犯,就在廳上大排筵宴,管待學士飲酒三日方散。

    自是知縣洗心滌慮,遂為良牧。

    此事聞于他郡,都猜道朝廷差李學士出外私行,觀風考政;無不化貪為廉,化殘為善。

     李白遍曆趙、魏、燕、晉、齊、梁、吳、楚,無不流連山水,極詩酒之趣。

    後因安祿山反叛,明皇車駕幸蜀,誅國忠于軍中,缢貴妃于佛寺,白避亂隐于廬山。

    永王璘時為東南節度使,陰有乘機自立之志。

    聞白大才,強逼下山,欲授僞職。

    李白不從,抱留于幕府。

    未幾,肅宗即位于靈武,拜郭子儀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克複兩京。

    有人告永王璘謀叛,肅宗即遣子儀移兵讨之。

    永王兵敗,李白方得脫身,逃至浔陽江口,被守江把總擒拿,把做叛黨,解到郭元帥軍前。

    子儀見是李學士,即喝退軍士,親解其縛,置于上位,納頭便拜道:“昔日長安東市,若非恩人相救,焉有今日?”即命治酒壓驚,連夜修本奏上天子,為李白辨冤,且追叙其吓蠻書之功,薦其才可以大用:此乃施恩而得報也。

    正是: 兩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

     時楊國忠已死,高力士亦遠貶他方;玄宗皇帝自蜀迎歸,為太上皇,亦對肅宗稱李白奇才。

    肅宗乃征白為左拾遺。

    白歎宦海沉迷,不得逍遙自在,辭而不受。

    别了郭子儀,遂泛舟遊洞庭嶽陽,再過金陵,泊舟于采石江邊。

    是夜月明如晝,李白在江頭暢飲,忽聞天際樂聲嘹亮,漸近舟次,舟人都不聞,隻有李白聽得。

    忽然江中風浪大作,有鲸魚數丈,奮鬣而起,仙童二人,手持旌節,到李白面前,口稱:“上帝奉迎星主還位。

    ”舟人都驚倒。

    須臾蘇醒,隻見李學士坐于鲸背,音樂前導,騰空而去。

    明日将此事告于當塗縣令李陽冰,陽冰具表奏聞。

    天子敕建李谪仙祠于采石山上,春秋二祭。

     到宋太平興國年間,有書生于月夜渡采石江,見錦帆西來,船頭上有白牌一面,寫“詩伯”二字。

    書生遂朗吟二句道: 誰人江上稱“詩伯”?錦繡文章借一觀。

     舟中有人和雲: 夜靜不堪題絕句,恐驚星鬥落江寒。

     書生大驚,正欲傍舟相訪,那船泊于采石之下,舟中人紫衣紗帽,飄然若仙,徑投李谪仙祠中。

    書生随後求之祠中,并無人迹,方知和詩者即李白也。

    至今人稱“酒仙”、“詩伯”,皆推李白為第一雲。

     吓蠻書草見天才,天子調羹親賜來。

     一自騎鲸天上去,江流采石有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