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卷 衆名姬春風吊柳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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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耆卿口占《如夢令》雲: 郊外綠陰千裡,掩映紅裙十隊。

    惜别語方長,車馬催人速去。

    偷淚,偷淚,那得分身應你! 柳七官人别了衆名姬,攜着琴劍書箱,扮作遊學秀士,迤逦上路。

    一路觀看風景,行至江州,訪問本處名妓。

    有人說道:“此處隻有謝玉英,才色第一。

    ”耆卿問了住處,徑來相訪。

    玉英迎接了,見耆卿人物文雅,便邀入個小小書房。

    耆卿舉目看時,果然擺設得精緻。

    但見: 明窗淨幾,竹榻茶垆。

    床間挂一張名琴,壁上懸一幅古畫。

    香風不散,寶爐中常熱沉檀;清風逼人,花瓶内頻添新水。

    萬卷圖書供玩覽,一枰棋局佐歡娛。

     耆卿看他桌上,擺着一冊書,題雲:“柳七新詞”。

    檢開看時,都是耆卿平日的樂府,蠅頭細字,寫得齊整。

    耆卿問道:“此詞何處得來?”玉英道:“此乃東京才子柳七官人所作,妾平昔甚愛其詞,每聽人傳誦,辄手錄成帙。

    ”耆卿又問道: “天下詞人甚多,卿何以獨愛此作?”玉英道:“他描情寫景,字字逼真,如《秋思》一篇末雲:‘黯相望,斷鴻聲裡,立盡斜陽。

    ’《秋别》一篇雲:‘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等語,人不能道。

    妾每誦其詞,不忍釋手,恨不得見其人耳。

    ”耆卿道:“卿要識柳七官人否?隻小生就是。

    ”玉英大驚,問其來曆。

    耆卿将馀杭赴任之事,說了一遍,玉英拜倒在地,道:“賤妾凡胎,不識神仙,望乞恕罪。

    ”置酒款待,殷勤留宿。

     耆卿深感其意,一連住了三、五日,恐怕誤了憑限,隻得告别。

    玉英十分眷戀,設下山盟海誓,一心要相随柳七官人,侍奉箕帚。

    耆卿道:“赴任不便,若果有此心,俟任滿回日,同到長安。

    ”玉英道:“既蒙官人不棄,賤妾從今為始,即當杜門絕客以待,切勿遺棄,使妾有《白頭》之歎。

    ”耆卿索紙,寫下一詞,名《玉女搖仙佩》。

    詞雲: 飛瓊伴侶,偶别珠宮,未返神仙行綴。

    取次梳妝,尋常言語,有得幾多姝麗?拟把名花比,恐傍人笑我談何容易。

    細思算,奇葩豔卉,惟是深紅淺白而已。

    争如這多情,占得人間千嬌百媚。

    須信畫堂繡閣,皓月清風,忍把光陰輕棄。

    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當年雙美。

    且恁相偎倚,未消得憐我多才多藝。

    願奶奶蘭心蕙性,枕前言下,表餘深意。

     為盟誓,今生斷不辜鴛被。

     耆卿吟詞罷,别了玉英上路。

     不一日,來到姑蘇地方,看見山明水秀,到個路旁酒樓上,沽飲三杯。

    忽聽得鼓聲齊響,臨窗而望,乃是一群兒童,掉了小船,在湖上戲水采蓮。

    口中唱着吳歌,雲: 采蓮阿姐鬥梳妝,好似紅蓮搭個白蓮争。

    紅蓮自道顔色好,白蓮自道粉花香。

    粉花香,粉花香,貪花人一見便來搶。

    紅個也忒貴,白個也弗強。

    當面下手弗得,和你私下商量。

    好像荷葉遮身無人見,下頭成藕帶絲長。

     柳七官人聽罷,取出筆來,也做一支吳歌,題于壁上。

    歌雲: 十裡荷花九裡紅,中間一朵白松松。

    白蓮則好摸藕吃,紅蓮則好結蓮蓬。

    結蓮蓬,結蓮蓬,蓮蓬生得忒玲珑。

    肚裡一團清趣,外頭包裹重重。

    有人吃着滋味,一時劈破難容。

    隻圖口甜,那得知我心裡苦?開花結子一場空。

     這首吳歌,流傳吳下,至今有人唱之。

     卻說柳七官人過了姑蘇,來到馀杭縣上任,端的為官清正,訟簡詞稀。

    聽政之暇,便在大滌、天柱、由拳諸山,登臨遊玩,賦詩飲酒。

    這馀杭縣中,也有幾家官妓,輪番承直,但是訟牒中犯着妓者名字,便不準行。

    妓中有個周月仙,頗有姿色,更通文墨。

    一日,在縣衙唱曲侑灑,柳縣宰見他似有不樂之色,問其緣故。

    月仙低頭不語,兩淚交流。

    縣宰兩三盤間,月仙隻得告訴。

     原來月仙與本地一個黃秀才,情意甚密,月仙一心隻要嫁那秀才,奈秀才家貧,不能備辦财禮。

    月仙守那秀才之節,誓不接客。

    老鸨再三逼迫,隻是不從,因是親生之女,無可奈何。

    黃秀才書館與月仙隻隔一條大河,每夜月仙渡船而去,與秀才相聚,至曉又回。

    同縣有個劉二員外,愛月仙豐姿,欲與歡會。

    月仙執意不肯,吟詩四句道: 不學路旁柳,甘同幽谷蘭。

     遊蜂若相詢,莫作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