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卷 吹鳳箫女誘東牆

關燈
明豔麗,工于詩詞。

    父母鐘愛之極,不欲嫁與俗人,願歸士子。

    今年方十七歲,正欲托吾父選一佳婿,甚難其人。

    ”潘用中笑道: “不知弟可充得此選否?”晏仲舉道:“如吾兄足當此選,真佳人才子也。

    惜吾兄為外方人耳。

    ”潘用中大笑道:“若得成親,定住于臨字,斷不回去矣。

    ”晏仲舉道:“恐不可必。

    ”遂作别而去。

    潘用中愈覺神魂飛動,憑欄凝望。

    小姐微微開窗,揭起朱簾,露出半面。

    潘用中乘着一時酒興,心癢難熬,取胡桃一枚擲去,小姐接得。

    停了一會,小姐用羅帕一方,裹了這一枚胡桃仍舊擲來。

    潘用中打開來一看,羅帕上有詩一首,筆墨淋漓,詩道: 欄幹閑倚日偏長,短笛無情苦斷腸。

     安得身輕如燕子,随風容易到君旁。

     潘用中看了這首詩,喜躍欲狂,笑得眼睛都沒縫,方曉得晏仲舉說小姐工于詩詞之言不差。

    又見小姐屬意深切,感謝不盡,也用羅帕一方,裹了胡桃擲去。

    小姐接得在手,解開來一看,也有一首詩道: 一曲臨風值萬金,奈何難買到人心。

     君如解得相如意,比似金徵更恨深。

     那小姐讀完了詩,停了一會,又換一方羅帕舊裹了胡桃擲來。

    不意纖纖玉手,力微擲輕,撲的一聲墜于檐下,卻被店婦吳二娘拾得。

    那吳二娘年登四十餘歲,是個在行之人,正在櫃身子裡,見對樓抛下汗巾一條,知是私情之物,急急起身拾了,藏于袖中。

    潘用中見羅帕墜于樓下,恐旁人拾去,為禍不淺,急急跑到樓下,在地上打一看時,早已不見羅帕下落,心下慌張,四圍詳視,并無一人,料得是吳二娘拾得,就問吳二娘道:“可曾見我一條羅帕墜下來麼?”吳二娘含笑說道:“并不曾見什麼羅帕。

    ”潘用中見吳二娘帶笑而言,明知是吳二娘故意作耍,便道:“吳二娘休得作耍,若果拾得,千萬還我,在你身邊終無用處。

    常言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吳二娘故意“咄”的一聲道:“潘相公說的是恁話,我老人家要人方便恁的,還是你們後生要我方便哩。

    ”潘用中曉得吳二娘是個在行之人,料道瞞他不得,便實對他說道:“适才這一方羅帕實是對樓小姐擲來之物,其中還有詩句在上,千萬還我,不敢忘你好處。

    ”說罷,吳二娘伸手去袖中取出,笑嘻嘻的說道:“早是我老人家拾得,若被别人拾去,可不利害!” 潘用中千恩萬謝,解開羅帕來看,上有詩一首道: 自從聞笛苦匆匆,魄散魂飛似夢中。

     最恨粉牆高幾許,蓬萊弱水隔千重。

     潘用中看了詩句,方知小姐情意深重、以身相許之意,隻得與吳二娘細細計較道:“蒙小姐十分垂念,始初見我吹箫,啟窗而視。

    前日在西湖上正值小姐出來遊山,我在轎前相遇,吟詩一首,多蒙小姐在轎中微笑。

    晚間回來,又蒙小姐顧盼。

     今日他家先生晏相公來拜我,我問他家細的,方知小姐小名杏春,會做詩詞,我就托晏相公為媒,晏相公說我是外方人,恐黃府不肯。

    我适才用胡桃一枚擲去,不意小姐用羅帕一方寫一詩擲将過來,我也做一詩擲去,小姐又寫一詩擲來。

    多蒙小姐如此厚意,誓不相舍。

    萬乞吳二娘怎生做個方便,到黃府親見小姐詢其下落,做個穿針引線之人。

    事成之後,多将媒禮奉謝,如何?”吳二娘點頭應允。

     次日,潘用中走到黃府回拜晏仲舉,書館中看見小姐的兄弟亦甚生得俊秀,暗暗道:“與他結為郎舅,誠佳事也。

    ”書館中小厮進去取茶,小姐見了問道:“兀誰在館中要茶?”小厮答應道:“是對門潘相公來回拜晏相公,要茶。

    ”小姐口中不說,心中思量道:“我夫主上門也。

    ”一男一女,兩兩各有會心之處。

    這都是不說出的意思。

    潘用中在書館中盤桓了半日,吃了茶作别而回,遂懇請吳二娘到黃府去。

    那吳二娘原與黃府對門對戶,時常進見小姐,穿房入戶之人;又且吳二娘生性軟款溫柔,口舌便利,黃府一門都喜。

    這一日踱将進去,假以探望為名,見景生情,乘機走到小姐樓上,袖中取出小姐所題羅帕之詩,并潘相公央浼晏相公做媒,說若得成親,定住于臨安之意,絮絮叨叨,說了一定。

    小姐遂厚贈了吳二娘,再三叮囑切勿漏洩。

    吳二娘回來,與潘用中說了。

    潘用中甚是手舞足蹈起來。

     怎當得好事多磨,姻緣難就,潘用中父親定要遷去與一個鄉裡同住于觀橋。

    潘用中聞知,驚得目瞪口呆,罔知所措,不肯搬移。

    怎當得父親吩咐小厮即時移動,用中有力無處用,隻得白着一雙眼睛瞧視,敢怒而不敢言,胸中不住叫苦叫屈。

     正是: 啞子漫嘗黃柏味,苦在心頭隻自知。

     漸漸行李搬完,将次起身。

    潘用中隻瞧着對面樓上,隻指望小姐在窗口一見,以目送别。

    那小姐事出不知,怎生得知?潘用中望不見小姐,好生苦惱;又因父親在面前,不好與吳二娘一說,隻得懷恨随了父親出門,眼巴巴還望着樓上含淚而去。

    果是: 白日消磨腸斷句,世間隻有情難訴。

     話說這潘用中恨恨的跟了父親離了這條六部橋,有一步,沒一步,連腳也拖不動,搭搭撒撒,就像折翅的老鴉一般,沒奈何來到觀橋飯店之中。

    恨殺這個鄉裡,一天好事,正要成就,好端端的被這天殺的鄉裡牽累将來,杏春小姐面也不曾見得一見,連吳二娘要他傳消寄息的話也不曾與他說得一句,好生煩惱。

    有董解元弦索《西廂曲》為證: 莫道男兒心如鐵,君不見滿川紅葉,盡是離人,眼中血! 隻把小姐的詩句終日吟詠觀玩,從此飲食少進,竟夜不眠,漸漸的害下一場相思病症。

     當日觀燈十五,看遍了寒雀争梅,幸遇一枝花的小姐,可惜隔着巫山十二峰。

    紗窗内隐隐露出梅梢月,懊恨這格子眼遮着錦屏風。

    終日相對,似桃紅柳綠,羅帕上詩句傳請;竟如二士入桃源,漸漸櫻桃九熟,怎生得踏梯望月,做個紫燕穿簾,遇了這金菊對芙蓉。

    輕輕的除下八珠環,解去錦繡襕,一時間五嶽朝天,合着油瓶蓋,放着這賓鴻中彈,少不得要劈破蓮蓬。

    不住的雙蝶戲梅,好一似魚遊春水,鳅入菱窠,緊急處活像火煉丹,但願春分晝夜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