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蔣淑真刎頸鴛鴦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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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為禍,非今生乃宿世之冤。

    今夜就可辦備福物酒果冥衣各一分,用鬼宿度河之次,向西鋪設,苦苦哀求,庶有少救,不然,決不好也。

    ”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揶揄來苦怨咱,朦胧着便見他。

    病恹恹害的眼兒花,瘦身軀怎禁沒亂殺!則說不和我幹休罷,幾時節離了兩冤家! 張二官正依法祭祀之間,本婦在床,又見阿巧和李二郎擊手言曰:“我輩已訴于天,着來取命。

    你央後夫張二官再四懇求,意甚虔恪。

    我輩且容你至五五之間,待同你一會之人,卻假弓長之手,與你相見。

    ”言訖,歡然不見了。

    本婦當夜似覺精爽些個,後看看複舊。

    張二官喜甚。

    不提。

     卻見秉中旦夕親近,饋送疊至,意頗疑之,尤未為信。

    一日,張二官入城催讨貨物,回家進門,正見本婦與秉中執手聯坐。

    張二官倒退揚聲,秉中迎出相揖。

    他兩個亦不知其見也。

    張二官當時見他殷勤,已自生疑七八分了,今日撞個滿懷,湊成十分。

    張二官自思量道:“他兩個若犯在我手裡,教他死無葬身之地!”遂往德清去做買賣。

    到了德清,已是五月初一日。

    安頓了行李在店中,上街買一口刀,懸挂腰間。

    至初四日連夜奔回,匿于他處,不在話下。

     再提本婦渴欲一見。

    終日去接秉中。

    秉中也有些病在家裡。

    延至初五日,阿瞞又來請赴鴛鴦會,秉中勉強赴之。

    樓上已筵張水陸矣,盛兩盂煎石首,貯二器炒山雞,酒泛菖蒲,糖燒角黍,其餘肴馔蔬果,未暇盡錄。

    兩個遂相轟飲,亦不顧其他也。

    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綠溶溶酒滿斟,紅焰焰燭半燒。

    正中庭花月影兒交,直吃得玉山時自倒。

    他兩個貪歡貪笑,不堤防門外有人瞧。

     兩個正飲間,秉中自覺耳熱眼跳,心驚肉戰,欠身求退。

     本婦怒曰:“怪見終日請你不來,你何輕賤我之甚!你道你有老婆,我便是無老公的?你殊不知我做鴛鴦會的主意。

    夫此二鳥,飛鳴宿食,鎮常相守,爾我生不成雙,死作一對。

    ”昔有韓憑妻美,郡王欲奪之、夫妻皆自殺。

    王恨,兩冢瘗之,後冢上生連理樹,上有鴛鴦,悲鳴飛去。

    此兩個要放鴛鴦比翼交頸,不料便成語谶。

    況本婦甫能得病好,就便荒淫無度。

    正是: 偷雞貓兒性不改,養漢婆娘死不休。

     再說張二官提刀在手,潛步至門,梯樹竊聽。

    見他兩個戲谑歌呼,曆曆在耳,氣得按捺不下,打一磚去。

    本婦就吹滅了燈,聲也不則了。

    連打了三塊,本婦教秉中先睡:“我去看看便來。

    ”阿瞞持燭先行,開了大門,并無人迹。

    本婦叫道: “今日是個端陽佳節,那家不吃幾杯雄黃酒!”正要罵間,張二官跳将下來,喝道:“潑賤!你和甚人夤夜吃酒!”本婦吓得戰做一團,隻說:“不不不!”張二官乃曰:“你同我上樓一看,如無便罷,慌做甚麼?”本婦又見阿巧、李二郎一齊都來,自分必死,延頸待盡。

    秉中赤條條驚下床來,匍匐口稱:“死罪,死罪!惟願将家私并女奉報,哀憐小弟母老妻嬌,子幼女弱!”張二官那裡準他,則見刀過處,一對人頭落地,兩腔鮮血沖天。

    正是: 當時不解恩成怨,今日方知色是空。

     當初本婦卧病,已聞阿巧、李二郎言道:“五五之間,待同你一會之人,假弓長之手,再與相見。

    ”果至五月五日,被張二官殺死。

    “一會這人”,乃秉中也。

    禍福未至,鬼神必先知之,可不懼欤!故知士矜才則德薄,女衒色則情放。

    若能如執盈,如臨深,則為端士淑女矣,豈不美哉!情願率土之民,夫婦和柔,琴瑟諧協,有過則改之,未萌則戒之,敦崇風教,未為晚也。

    在座看官,漫聽這一本《刎頸鴛鴦會》,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見抛磚意暗猜,入門來魂已驚。

    舉青鋒過處喪多情,到今朝你心還未省!送了他三條性命,果冤冤相報有神明。

     又調《南鄉子》一阕,詞曰: 春老怨啼鵑,玉損香消事可憐。

    一對風流傷白刃,冤冤。

    惆怅勞魂赴九泉。

    抵死苦留連,想是前生有業緣!景色依然人已散,天天。

    千古多情月自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