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小 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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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苦不已。

     這段時日,這叁鞭道人正好來到襄陽,要搜尋古都美女,夏侯四十一便告訴天衣居士,他要為民除害、将功贖罪,第一個要剪除的,自然就是叁鞭道士,而且他要潛身在叁鞭道人身邊,才能伺機下手。

     天衣居士相信有「改邪歸正」這回事的。

    所以他力勸織女,不要追殺夏侯四十一。

     「人是會改過自新的。

    作惡的也是人,一樣會有人性,隻要他能痛悟前非,有朝一日豉能冼心革面,造福天下。

    」 織女冷笑。

    她冷笑時像玉一樣,帶點寒意,但仍是很明亮。

    明亮得像白色的柔光。

    雖然柔,但卻還是一種光芒。

     一種幽光。

     「你相信他那種人也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可知道:救了不應救的人,一如害了不該害的人一樣。

    」 天衣居士道:「善惡隻在一念。

    人誰無過?你以前做錯了,現在可以做對過來;以前是值壞人,以後可以變好,惡人一旦一心向好,要比殺了惡人更有意思。

    如果他們作了惡,縱然沒有人收拾得了他們,他們終究有一天也會受到良心上的責備的。

    」 織女用一雙妙目用力的看着他,道:「你果然是夏侯狡賊的同夥!」 然後她這回不待天衣居士的解釋,便已出了手。

     它的武器是針。

     急針穿亂線。

     密針飛雲。

     天衣居士發現這女子的動作不是做出來的,而是「流」出來的,像一種流露、一傾吐、一種自然的律動,她本身不(止)是一個人,而是一道自自然然、随心随意的流水(河流)一樣。

     天衣居士為它的動作(舉止)所迷眩,當時,織女的武功還不是十分的高,她能傷夏侯四十一,主要是因為夏侯過於好色,一時不防,加上織女的同伴小鏡冰雪聰明,故意使夏侯分神,才能以「神針密繡」刺傷了他。

     同樣,她能闖入天衣居士的『不輸齋』,主要還是因為天衣所布之陣,恰與它的計法線路吻合,她以繡法攻破。

     其實織女要刺天衣居士,恐怕也力有未逮。

     可是天衣居士還是給刺了幾記。

     白衫破處,溜過幾串血珠。

    那不是天衣居士避不開。

    而是他對她流水般的英姿迷眩的結果。

     這時,織女卻停了手。

    因為她已發現天衣居士并沒有還手。

     她雖刺傷了他,但就憑這些小小傷口,她還真「傷」不了他。

     而她也知道天衣居士無心傷她。

     所以她住手。

    不打了。

     女孩兒家就有這個本領:說打就打,就像她們無緣無故就可以生氣一艘,也可以忽然之間就不生氣了。

    她們可以說不打就不打了。

    一切隻看她們「高興」。

     織女忽然之間就不打了,不為什麽,隻因她「不高興」再打下去了。

     她在臨走前卻說:「所謂惡人自有惡人報,其實難以盡信,因為善人也一樣會有惡報。

    至於所謂惡人自有天收拾,他們自有良心上的譴責,其實是假的,縱有,也是一時就過去了,惡人又可當他的開心快活人去,可是為他所害的人,連後代都可能因為他一時的惡行而世世代代都繼續受害下去。

    江山易改,本性難,惡人變好難,好人變壞卻易,」說罷她還一笑。

    這一種欲顯而奪麗的一笑,有信心足以在十年内仍讓他常常憶起這一笑真好。

     之後她就走了。

     「你不肯告訴我夏侯狐狸在那裡,我也總會刮到他。

    」 她要殺夏侯四十一。

     因為夏侯四十一辱殺了她至少叁位在「神針門」裡的繡花姊妹,用的是叁種不同的方法:一個叫小影姑娘的,給他看上了,但卻不肯聽他的,他下了迷藥,把她奸污了,而且還呼朋喚友,叫蔡京門下一群狐群狗黨輪着來,恣意淫辱,結果,小影姑娘嚼舌自盡,另一個叫小映姑娘的,也不幸給她看中了,因為她父親在官場中也有撐得起場面,所以夏侯四十一先行進讒,激怒蔡京,蔡京把小映姑娘全家收押天牢,夏侯四十一打點一切,進入天牢,奸辱了小映,安然離去,并使蔡京矯旨斬殺小映全家。

     還有一個叫甄甯的女子,先是得罪了他,而他又垂涎它的美色,但甄甯的兄長甄可羨在黑白二道都有頭有面,連蔡京也不欲得罪他。

    他使「另辟蹊徑」,先行以卑鄙手段,趁其兄甄可羨渡江之際,鑿舟沉船,在水中狙殺了他,又表示自己能找出及對忖兇手。

    使甄甯孤身向他請求,他趁機又侮辱了她。

    待得禽獸欲過後,他向她說明:他就是殺她哥哥的兇手,甄甯忿而與之拚命,終於仍死在夏侯四十一手中。

     是以,織女對夏侯四十一,恨之入骨,自是非要殺他不可,透過小鏡神通廣大的父親,織女又打探得夏侯四十一人在襄陽,而且他就住在叁鞭道人的道觀中。

     織女去行刺夏侯四十一。

     可是卻中了機關。

     正在危急之際,天衣居士卻闖了進來,以他非凡的知識,對機關陣法了如指掌,随手破去機關。

    救出織女。

     自此之後,他跟織女熱戀了起來,織女是個嬌小、活潑、明朗、快麗的女子。

     她像一首亮麗而迷人的詩句,每一次讀都有領會;而他就像一本了不起的書:對他而言,讀一輩子都讀不完:他們熱烈的相戀:就像蟬和秋天一直都是最深情的對照。

    她那兩片薄得幾乎看不見的唇,和他那叁绺深埋看唇的長髯,終日鄱在它的柔膚上拂拭啜吮不去。

     而且這抵死的纏綿主要還是來自織女的邀約。

     雖然她是個連媚笑的時候也很正裡的女子。

     他們熱烈地相戀了一段時間,直至小鏡姑娘的出現,天衣居士的情局就變得從來「本來是風景,終於走上了一條絕路」。

     小鏡是織女的好友。

     小鏡有一種随随便便的美,織女站了過去,白天也略嫌濃妝,晚上也略嫌豔抹些了。

    她連憂傷也是單純的。

     她不像織女。

     織女喜歡教人。

    她有她做人的一番道歉。

     她當然認為她才是對的。

     它的直覺比太陽直射眼瞳裡還直接。

     所以她有時會幹涉天衣居士的想法。

     這恐怕是天衣居土唯一不十分喜歡的。

     男人都願意擁有聽他話的女子,但沒有男人希望自己的思想和做法全受女人的左右或控為了意見上的字持,兩人的熱戀中難免也有熱睑的沖突。

     不過天衣居士總是容讓織女。

     反正嘛,他第一次見她時就受了傷。

     他常向織女道歉。

    他一向認為:真正的愛是應該說抱歉的——你要是不說,那是你的損失。

     可是小鏡卻不一樣。

     她柔順。

     她乖。

     她喜歡向他學東西。

     她佩服他。

     所以他也喜歡她。

     疼她。

     他越疼,就越是疼出一種感情來。

     這感情并沒有越軌。

     但織女已忍不住了。

     她聽到不少流言。

    她跟天衣居士大吵。

     大鬧。

     這種争執是最容易傷害彼此的真情的。

     織女負氣而去。

    她走的時候,也正下看細雨,針織斜繡一樣的急密。

     他是從織女留下的字條裡才知道:她已為他珠胎暗結。

     於是他天涯海角的找她覓她,但遍尋不。

    後來他突然「福至心靈」,想到了一個人。

    夏侯四十一。

    ——她會不會去殺夏侯四十一。

     它是因為要殺夏侯四十一才會跟他相識的。

     他是因為從夏侯四十一手裡救了她才會跟她接近的。

     他倆的戀情破裂了。

     然而夏侯四十一仍然活看。

    ——織女會不會覺得:殺了夏侯四十一,就等於親手結束掉她和自己的這段戀情妮? 猜對了。

     天衣居士去找夏侯四十一:他要責問他何少遲遲末動手誅殺叁鞭道人。

     「萬玉觀」的機關留不住他。

     道觀裡的陷阱更阻不了他。

     連那些兇神惡煞的道士們也攔不到他。

     所以他找到了夏侯四十一。

    也見看了織女。

    這時候,他才完全領會:夏侯四十一有多卑鄙、多可恥、多不能饒恕。

     不知怎的,織女竟給夏侯四十一用歹手法制住了,而他剝光了它的衣服,對了穴道,就綁挂在身上,拗看纖腰,略贲的小腹,一絲不挂,以緻夏侯四十一身前身後,全纏繞着織女白晰如雲的吱體,連恥部的纖毛都可一覽而見。

     天衣居士怒極。

     他後悔自己不聽織女的話:為何不一早殺了這惡徒,以緻如今累了自己、也害了織女。

     他要殺了他。

     可是他忿怒。

     他的憤怒必然影響了出手。

     這時候,叁鞭道人也殺了出來,天衣居士一方面投鼠忌器,另力面又生怕夏侯四十一等傷害了織女,加上他本無元氣長方,久戰不宜,終於為叁鞭道人放倒,并給夏侯四十一以「禽掌」、「獸拳」重創了任督二脈。

     這時:幸有一人及時趕到。

     這人是個女子。

     正是小鏡。

     小鏡姑娘不是一個人來的,要隻是她一個人來,來了也沒有用。

     她把負傷的諸葛先生及亓十叁限引來。

     諸葛和亓十叁限雖然都受了傷,但合他們二人之力,要戰勝夏侯四十一和叁鞭道人,那還是完全不必置疑的。

     甚至也無可置啄。

    ——隻不過,他們二人也萬萬沒想到,他們正在援救身陷殺局中的二師兄,而兩人卻也正是一腳踩入了情局裡。

    九。

    破局 那時侯,負傷不輕的諸葛先生和身受重創的元十叁限,相遇於「白須園」,幾乎又要交起手來。

     但他們卻遇見了小鏡姑娘。

     遇上了小鏡姑娘,他們的脾氣便發作不出了。

     小鏡那時侯很急。

     她要急着去救織女。

     她知道整件事都是因為她才發生的。

    她不該令自己的好友滋生誤會她立即遠離天衣居士,但卻已來不及了。

     誤會已經造成。

     破鏡難以重圓。

     不過,天衣居士在赴「萬玉觀」前,曾先來找過她,她也認為織女極有可能會去找夏侯四十一算賬。

     它是女人,無論如何,女人都比男人更解女人。

     她聰明巧麗,但并不炫才(其實這才是她最明巧之處),一向溫順柔靜,織女曾因天衣居士為夏侯四十一療傷一事大為懊惱:她本不是夏侯之敵,好不容易才趁他色迷心竅之際傷了他要穴,卻給天衣居士輕易治愈了,天衣居士當了個大好人,卻是不她顔面,怎教她不恬:可是,小鏡卻認為:天衣居士向來行事都留情面馀地,此舉隻是正使夏侯四十一能化戾去惡,不見得就是針對織女而為。

     小鏡當時才十六歲,要比織女還年輕四歲,地出身權貴世家,因不滿其家族作風,戀向慕江湖兒女的英俠作風,英雄好漢的義烈作為,所以毅然脫離世家羁絆,以一種安甯恬柔的姿态加入浩蕩的江湖歲月裡。

     由於織女明豔朗麗,而且一手神針,名滿天下以「大折枝手」和「小桃花法」稱絕武林,江湖上自然有不少昂藏八尺,為之繞花道蝶,織女向來守身如玉。

    但因早在江湖上逐風趕雲,對各種不同性情的男人早有閱曆,不似小鏡姑娘, 害臊,故而織女常挺身保護這易羞赧的小妹妹。

     不過,小鏡心細如發,單隻在對天衣居士的個性意向的判斷,就比織女準确多了。

     可能因為真正在武林中闖蕩的美女本就不甚多吧,而能在江湖上已闖出名堂有真材實藝的美女更少之又少了。

    大凡俠女必絕色、妖女必美豔,那隻是江湖傳說、小說家言,以及純屬以陽剛過盛江湖漢子寂寞而熱切的想望而已。

     實際上,當一個人要曆經過許多鍛煉,許多風霜,許多挫折與失望,還能保持明朗心境和明麗容色,都是極為不易的事,何況,練武、格鬥、打殺,更是煎熬形神心力的事情,就算是一個本來纖巧柔美的女子,當一層一層的打熬上來之後,也得形神俱疲、心力交陣,有幾人還能嬌豔如昔、清麗如舊? 不過,織女絕對是惆例外。

     她依然漂亮,而且清朗。

    隻是,她因曆風經霜,所以除了明麗之外,也銳利了一些,這銳利乃源自她性上的清朗,在江湖上,你不傷人,人就得傷你,所以一定要懂得保護自己,防衛引人。

     就算柔弱,也不能示之於外,否則,強大的人就會趁機吞噬圩,而不是十分強士的人也會來欺負你,甚至連原比件柔弱的人也來分一羹,這是武林中争強鬥勝的定律。

    也是江湖上競強汰弱的慣例,所以不可示弱,隻可示強。

     久而久之,織女便變得愈來愈悍強了,她是個強悍的女子了雖然她本來隻是個受繡花、喜歡鳥狗小菇、高興就吃吃吃吃芙不停的貌美女子,織女出來闖江湖,是她覺得有本領的女人不該隻在家裡繡花,不可以末嫁之前聽父親的話、嫁了之後聽丈夫的話、沒了丈夫之後就改聽孩子的話。

    ——既然已有一身本預:就該做有本領才能做的事,女人沒道理會輸給男人的。

    ——何況女人還比男人有耐性、有悟性、而且能剛能柔。

    ——更且女人比男人漂亮曰她決意要出來闖江湖後,便摔了不少斛鬥。

     她遭人讪笑。

     受過污辱。

     她咬牙忍着。

     堅強應忖。

     堅持到底。

     然後報仇。

     所以她才變得愈來忿強悍,至少以強悍來包裝她那脆弱的心,這樣看去,歲月隻使她變美,沒有把她變老。

     它的悲哀似乎小得還看不出來。

     可是這種悲哀也最深沉。

     她下決心要美下去、漂亮下去、兇悍的活下去。

     小鏡則不一樣。

     她本來就嬌生慣養,因不喜家人所作所為,才決意避入江湖。

     她要以江湖的動湯來清洗她背景的陰霾。

     奇怪的是,江湖并沒有把她變壞,反而變好;武休并沒有使她便壞,反而使她那極精緻的表情更切實的明台她那極精緻的心情。

     她像衣白而不沾塵的飄過多風多浪的江湖,不掠風,不驚浪,仍然心清如水,心水清得幾可以失去了歲月流年。

     就是她,認為天衣居士決非夏侯四十一同一路人,那時候,她還沒見過天衣居士。

     織女叁次潛入「白須園」,雖沒觸動機關,但也滲透不了。

     她恨苦惱。

     那時,小鏡自然也看出來了。

    她一向當織女是姊姊。

     親姊。

     她覺得織女雖然悍強,但其實人很好,很真誠,很肯幫人,且很維護她。

    ——織女姊是武裝了自己。

    怕受傷害。

    正如許多強者一樣,外表越強悍的人很可能也是内心最脆弱的人。

     她其實常協助織女,隻不過,在外表上,她反而要織女覺得是她幫助了自己,強的人不能輸。

    ——一個人不能輸已是一種大輸。

     弱的人不能赢。

    ——一個人輪已成了習慣,叫他赢已一時還真赢不過來了。

     但柔強的人卻是能勝能敗。

    ——因為能拿得起、放得下、甚至可以不拿不放、即拿即放。

     小鏡是這種人。

    她聽說織女到白須園遇到的布局。

     那兒有石凳、橡林、小溪、橋墩、水弱花、白蘭花樹、香茅、紅毛丹、還有高梁:她知道那是一個陣式。

     她一向學識博雜,大緻推出那是一個以紫微星垣布出來的陣勢:「機月同梁」。

    ——此陣的妙處,是以天機、太陰、天同、天梁各星之力轉注於陣中每一事物,因而合成令人無法破解的格局。

     但還是有破解之法的。

     破法就是:先讓這互為奧援的星垣之力破了局。

    ——天機在比陣是智多星,計攻不易取。

    ——天同是福星,能耐驚險,一時難取之得下。

     ——太陰正值朝旺,女子攻取此星,最怕破不了陣,卻先傷了自己的格局。

    ——隻有先玫天梁。

    ——天梁是清官。

    ——清官不怕威吓、武力、強權、危難,但清官怕貪财。

    ——故而先讓天梁化祿… 「待下雨天的時候,你用八角系小拎的黛綠油紙傘過去,在酉戊亥叁方位的樹木前各插一枝桃花,或在已辰卯位置的事物前蓋上一方繡花手帕,再全力攻住東南死角,此陣可破。

    」 織女将信将疑。

     但她相信這小妹妹的話。

     她果然照着小鏡的話去做。

     而且也果爾成功了。

     因而她會上了天衣居士。

    ###### 天衣居士第一次在雨裡傘下見着織女,她那傘角鈴铛的聲響,始終在他心裡箋回不去,叮鈴鈴,………:叮鈴鈴…………伴和看雨聲,比什麽音樂都好聽。

     他特别喜歡織女的倜性。

     因為他自己性情溫和,太平和了;以緻似乎缺少了一些激情。

     她就是他心湖的浪花,所以他們找了一點點藉口,就交了手、救了命、戀了愛。

     卻也為了一點點理由就生了勃溪。

     天衣居士因為織女而認識小鏡,「你知道找是怎麽攻破你的『機月同梁』陣嗎?」 有一天,織女笑嘻嘻的問。

     「諒你也沒辦法攻破我的陣?」天衣居士也打趣着問。

     「怎麽?我家大小姐女俠的明師是誰?」 織女即興緻勃勃約為他引介了小鏡。

     天衣居士從此就此認識了小鏡。

     沒料,小鏡的出現,卻破了他倆的情局,但又制造了兩個僵局。

    十。

    僵局 小鏡的長處是——懂得柔順。

     她懂得怎樣做一個女子,并且知道如何做回一個女人。

     她不好勝,也不逞強。

    ——弱者才逞強。

    ——沒有絕對信心的人才好勝。

     她可不。

     她喜歡讓人好過、開心,别人開心她他快樂。

     所以她常常快活。

     因為她常使人愉快。

     她愛向人請教。

    ——其實,被她請教的人,大緻上還多不如她。

     天衣居士則不然。

    他實在不隻是個聰明人。

    而是智慧。

    聰明的人還不一定能有智慧,但有智慧的人定必聰明。

     他對醫上星相、陣法韬略、五行術數、奇門遁甲、琴棋書畫、政事園藝,無有不通,而且精專。

    但他并不受炫耀。

    且十分藏。

     他無野心,既無意要變革天下,隻想過逍遙快活的的日子。

     小鏡姑娘常向他請教,他也知者無不盡言。

     小鏡玲珑剔透,悟伴奇高,常隻略加點化,即行省憬。

     天衣居士自然很喜歡她,這是一種雲深見山高的感情。

     他兩人性情太相近了,以緻反而激發不出愛情的火花來。

     這跟織女不一樣。

    織女跟他的情感是高山流水相映。

    可是織女不明白這種道理。

     所以才跟天衣居士決裂。

    ###### 小鏡知道天衣居士到「萬玉觀」救織女,很急。

     她本也想和天衣居士一道兒去。

    可是不能。

    ——織女要是見到她和天衣居士一起出現,以她那性子,恐怕是甯可沒有人來救也罷。

     不去,她又不放心。

     她知道以天衣居士燭力對付夏侯四十一,尤其織女可能還落在夏侯手上,隻怕有險。

     幸好,這時,諸葛先生到了。

     諸葛先生來到「白須園」的時候,小鏡正在一口布袋裡。

     她的武器就是一口布袋。

     她在練功的時候,多要藏身在布袋之中。

     這布袋就叫着「乾坤豔紅袋」,這布袋不但可以收拾對手、對付敵人,還有一種獨特的功能,人着藏身其中練功,習一時辰可收别人一日之效。

     不過,她這布袋是得自他人之手,還未能完全熟悉使用之法。

     這一回,她恰好在布袋裡練功,卻因心念天衣居士是否能救得織女,一時迷恍,竟給布袋裡的雜氣所困,無法自解,掙不出來,眼看就要悶死在布袋裡。

     恰好這時諸葛先生卻來了。

     天衣居士跟他同一師門,白須園的陣式還難不倒他。

     他找不到二師兄。

     卻找到了一口會蠕動的布袋。

     他用了七種手法來解開布袋。

    要來的不是「自在門」的高手,這布袋還真是解不開,活美人也就變成是死美人了。

     布袋啟處,隻見一雲鬓半亂、星眸半閉、給得有點暈陀陀的美人露出半身來。

    諸葛先生的心房加給打中一拳。

     這是諸葛先生首遇小鏡。

     小鏡待知道來的是天衣居士的師弟,喜出望外,使要帶他一起去「萬玉觀」接應織女。

     但她給布袋悶得有點暈昏昏的,於是便要到「清殘小居」略作梳洗再走。

     這時,元十叁限恰好也翻入此處。

     「清殘小居」也在「白須園」裡,那是天衣居士留給織女和小鏡住的地方。

    這也可以說是小鏡的「家」了。

     元十叁限也是「自在門」的人,這陣勢當然也攔不了他。

     他一向多疑,乍見有個女子,不知是敵是友,便先行跟蹤着捎究竟再說。

     這一跟,對這俏妙的情影,已有好感。

     而且,他竟發現,這女子連在自己家裡也可以迷了路! 它是來走去,竟都走不出去。

    ——其實,小鏡雖然聰明靈巧,但平時卻也是個小迷糊,心神恍惚的時候,也常在家裡迷路。

    心不在焉時,見了熟人也認不出。

    事實上,有大智大慧、能解決大問題的人,不一定能對小事小節也能忖自如:同樣的,能把日常小事瑣務都處理得頭頭是道者,不見得就能克服重大的事體。

     好笑的是,元十叁限忍不住現身出來,為小鏡引路。

     小鏡一點也不訝異他的出現。

     她對「白須園」也并不熟悉,那時候,她也未理解天衣居士、諸葛先生、元十叁限師兄弟之間的關系。

    如果她那時能了解,以小鏡置身事外時的冰雪聰敏,或許便能避開他們之間的一場僵局了。

     那天晚上,她見了諸葛先生之後就迷了路。

    帶她回到「白須園」大堂「金河廣場」的是元十叁限。

     於是元十叁限又跟諸葛先生會上。

     元十叁限誤以為諸葛先生把最可怕的敵手「劍」留給他應忖,害他受了傷,他本來,見諸葛小花就要大鬧一場。

    可能還會大打出手,可是,當着小鏡的面前,他倆既沒有吵,也沒有鬧。

    而且還靜靜的讓小鏡姑娘出天衣居士的藥物,接受療傷。

    甚至還聽從小鏡的話,為彼此的傷口塗藥煎藥。

     接下來,小鏡就道出天衣居士赴「萬玉觀」一事。

     兩人當然責無旁貸的赴「萬玉觀」。

     他們及時趕到。

     天衣居士因無法在織女受脅持下攻襲夏侯四十一,還受了重傷,正危急間,他約兩個師弟來了。

     夏侯四十一是何許人。

     他一下子即放棄戰鬥,提出要求:他可以放了織女,條件是他們也放他和叁道人一條生路,否則,他甯可殺了織女,力戰到底。

     天衣居士要求諸葛先生和元十叁限答應下來。

     織女雖穴道受制,但神智未失:「不可以,殺了他——」 天衣居士不能這樣做,「一定要殺了他:這畜牲」她受過淩辱,所以恨絕了夏侯四十一。

     天衣居士仍然要求二位師弟答允條件。

     諸葛先生一下子就看出了:織女對二師兄極為重要。

     所以立刻他答應下來,元十叁限是因為小鏡的目光。

     那是央求。

    ——對元十叁限而言,這是他唯一絕對服從的「命令」,「你逃得了今天,」元十叁限對夏侯四十一說,「你終究還是必死在我手上的,」所以,夏侯四十一放了織女。

     因此,夏侯四十一和叁鞭道人得以安兵身退。

     天衣居士也因而受了重創。

     傷了筋脈。

     他本來就先天體質赢弱,經此一役,他對高深的武功就更加不能修習了,織女跟天衣居士雖然誤會冰澤,織女對天衣居士為她負傷更感内疚,可是織女因受了夏侯四十一如此大辱,心裡有了陰影,加上妊娠期的不安,性情也變得多疑易怒起來,動辄與天衣居士争吵不已,使許笑一十分懊惱。

     他們五人裡在一起時,是「自在門」最有力量之際。

     全盛時期。

     他們為國殺敵。

     為民除害。

     為江湖打抱不平。

     為武林主持正義。

     如果他們能這樣結合在一起,為國為民為俠林做事,那是天下之福、黎民之幸。

     可是,另一種僵局也逐漸形成了。

     那是小鏡和諸葛先生、元十叁限的微妙關系! 元十叁限喜歡小鏡。

     他在尚末見到她容顔前已給它的風姿迷住了。

     諸葛先生也深愛小鏡姑娘。

     解開布袋的一利。

    那惺忪的女子彷佛早已在他的懷抱裡睡了幾個恬靜的百年愛情的可怕是:愛情也總是不講究來龍去脈。

     諸葛先生喜歡她,因為她不僅是他的紅粉,也是他的知音。

     無論琴棋詩書晝、刀槍劍戟,茶酒歌舞、禮儀經典,諸葛先生跟小鏡都一談不能底止,有她在,他日麗中天般的生命裡有了它的溫柔夜晚,她的寂寂長夜裡也有了他的燦華燭照。

     他生命了她的夜晚。

     她柔情了他的亮。

     可是他的心思比森林還要隐蔽。

     因為元十叁限。

     元十叁限深愛小鏡。

     自從見到小鏡之後,他不再那麽桀敖不馴、那麽孤僻暴戾,他平和了、溫和了、人也和氣多了,就算憤怒時也可以開心看的。

     因為小鏡是他命途多舛時暫擺放一邊的溫柔。

     這柔情他是與生俱來的,隻是他給不得志沖昏了神智,一時遺忘而已。

     他是能夠成為一個好人的,就算仍然不得意/但他不能失去小鏡。

     那也許是他最重要的向好的、向上的、向善的最後一個(也可能是唯一的一個)機會。

     故而成了僵局。

    十一.迷局 元十叁限覺得自己再也不能輸給諸葛先生。

    ——再這樣輸下去,自己也不認為自己仍然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人了。

     甚至連人都不是了。

     一個人不能老是輸下去,輸入了,會覺得自己是個不會赢、不能赢、沒有資格也不值得赢的人了。

     一日一如此,勝利就與他絕緣了。

    ——就算我在事業上不如他,難道在愛情上也不及他麽? 怎麽? 元十叁限自信樣子長得比諸葛先生好看。

     他高大。

     諸葛矮。

     他俊。

     諸葛隻有一張帶點女性化的臉。

     他也自覺武功遠勝於諸葛。

     而且他對小鏡情有獨鐘、深情專注。

     諸葛卻一向都有很多女人。

     諸葛小花一向都風流蘊藉。

    ——他原名「正我」,但他不喜歡這名字,他嫌它太「正」了,也太「自找了,他自号「小花」。

    因為他喜歡「花」,他說過:「為了看一朵漂亮的花,那人一生便不算白活;每天隻要看見一朵花,那一天便沒有白過。

    」 天衣居士卻正好跟他相反。

     他原姓「許」,原名「笑一」,他卻認為自己的人已太懶閑散漫,應該改個比較莊重一點的名字,所以叫做「國屯」。

     元十叁限沒有别号。

     亦無綽名。

     因為他不讓人為他觀取。

    ——取得不貼切的他不高興,取得貼切的他不承認,所以取名的人都給他殺了,綽号自然也流傳不下去了。

     以他這種人的脾牲,是敗不得的。

     但他卻常敗給諸葛先生。

     所以在愛情這一寰節上,他更敗不得。

     因為已失敗不起,可是,可惜的是,一個輸不起的人往往就是個赢不得的人。

     真正的赢家多常是不怕輸的人。

     諸葛确然本性風流,人以為他主持正義,性情定必古闆保守,其實不然,日後,他之所以能多年來在這好玩貪樂的皇帝身邊任事,扶植國家精英、保存民族元氣,便是因為他能從善如流、能投人之所好但又不損己之原則的性情所緻,他有很多女人。

     豔名四播的青樓女子,名動京師的大家閨秀,劍瞻琴心的江湖俠女,溫柔可人的小家碧玉,他有的是她們系於其身的柔情千縷。

     但他隻對小鏡姑娘動了真心。

     真情。

     壞就壞在這裡。

     當你動了真情,就不能輕松對應。

     因為你已經放不下。

     所以玩不起。

     一個玩不起的浪子就不是浪子。

     諸葛先生不是浪子。

     他是個智者。

    ——可是,一個放不下的智者,也絕對不是個真正的智者了。

     諸葛先生曾經很崇仰一位武林前輩。

    ——這前輩姓李,原是一位探花,他驚才豔羨,有絕世的武功,也有絕頂的才情,從情懷到人格,都令他心儀不已。

     但他一直都「不佩服」這位「小李探花」用情的态度。

     「小李探花」為了報答他好友的救命之恩,竟把他心愛的女人拱手讓給了好友,自己黯然離去…… 這是啥玩意兒。

     這看來寂寞、傷情、潇,其實,這隻是最最無聊、自私、自以為好漢的做法。

    ——那女人成了什麽? 貨品?禮物?還是一個不想要了的包袱? 他這樣做,換回來的不是偉大,而是「痛苦!」。

    叁方面的「痛苦」。

    ——他自己的,女友的,救命恩人的。

     「小李探花」是個了不起的武林前賢,他每一刀的風華,每一舉措的風采,都成了典範,但不是他的用情。

    ——在「情」字上,他造作、自私、一廂情願,連個市井賣豬肉、街上掃地、井邊打水的的阿貓阿狗都不如。

     諸葛先生常為「李探花」婉惜。

    他可不會這樣子。

    ——真要愛一個人,就得為他癡為他狂,不要推來讓去的,誤人害己。

    沒想到,俟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卻仍是成了迷局。

     當局者迷。

     這是個道道地地的迷局。

     諸葛先生深愛小鏡姑娘。

    但他知道有一個愛得比自己更深,更不能失去小鏡。

     那就是元十叁限。

    他的師弟。

    他希望他的師弟能有成就。

    ——他一向認為亓四師弟會比自己出色。

    他也不想再打擊元師弟。

    ——再要有誤會,隻怕這一生一世都解不了了。

    可是就算是這樣,他也沒打算把小鏡讓給元十叁限。

    ——愛不是财物。

    ——它不是「身外物」。

    ——愛在心中。

    ——愛是不能讓的。

     不過,他卻以為元十叁限對小鏡而言,比自己更為合适。

    因為自己風流不羁。

    小鏡決不能容忍這些。

     她是水一般的女子。

    禁不得濁。

    受不住搞擾。

     元十叁限則對情認真、專注、深刻不。

    再說,自己立意既在人世間跑道一遭,就打算為國為民盡點心力,但人逢亂世:光隻是全都要完成這一小願,隻怕就随時得忖出生命的代價;他雖然深受小鏡,但仍不可能為她而棄絕江湖、隐身山中。

    ——她跟他在一起,隻有涉險的份兒,不安定的遭際。

    說不準還有悲慘的下場。

    元十叁限則不會。

    ——隻要有了小鏡為妻,他相信師弟是個可以放棄一切的人。

    小鏡需要的是這樣的男人。

    元十叁限是。

    諸葛先生卻知道自己不是。

    何況,他再聰明絕頂,但在感情上仍有勘不破、看不透之處。

    ——或許是因為他那時候還太年輕之故吧。

    ——智慧,畢竟不同聰明,是要歲月和閣曆浸透出來的。

     他以為小鏡姑娘也對元十叁限有愛意。

    ——她對我那麽好,可是對元四師弟也很好,她一定是難以取舍了吧?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使她為難、令他心傷呢?他不了解小鏡在他末直接表達心意之前,也不便明言她愛的隻是他;她對元十叁限好,那隻是友情,此外,也因少女天生的矜持和心思,想以元十叁限來激起諸葛先生的妒意,其實,她對兩人的感情是分明不同的,不一樣的:他們兩人人在局中,看不出來,天衣苦士可是瞧得分明。

     所以有一日,他去問小鏡。

     他是去勸她。

    他是過來人。

    ——他不想小鏡因一時把握不住,把絕景推入了絕境。

    他自己也深受愛情之苦。

     他不願自己欣賞和關心的人也受到禍害。

    沒想到他這一插手,卻使大家都墜入了局裡:兩個局中!十二.兩局 第一個局是天衣居士許笑一為人布下的,但他自己也踩入了局裡。

     他去問小鏡姑娘:你喜歡誰? 小鏡姑娘反問他:你說呢? 他不暇思索便答:諸葛。

     答對了。

    确是諸葛先生。

    這點天衣居士看得很準。

    旁觀者清。

    雖然,元十叁限的樣子比諸葛先生要俊美多了。

    雖然,元十叁限對小鏡看來比諸葛先生用情還深。

    雖然,元十叁限的機會要比諸葛先生好多了。

    ——諸葛小花似有意避開小鏡,元十叁限千方百計去親近小鏡:但饒是這樣,天衣居士仍然認為小鏡愛的是諸葛。

    許是因為美麗女子總是易對浪子動情之故吧?不過諸葛也不算是個徹底的浪子,或是因為美麗女人總是不注重她的人,而總是較注重不注重它的人之故罷? 可是小鏡似乎不是個不懂珍惜所能擁有的和已經擁有的女子。

    而且,看來不動情的諸葛正我,在天衣居士看來,已不「正」不「我」,渾身上下活看,都隻為了個小鏡姑娘,幾乎生死不理。

    所以像他軋麽個原是智能天縱的人,弄得神魂颠倒,硬要強作冷漠,卻隐瞞得如此失魂落魄,連他在「白須園」裡養的鹦鹉都能啄得出來、猞猁不必眨眼都看得到、狗不用鼻子也聞得到! 他深愛小鏡,毫無疑問。

     她也愛諸葛,雖然她多半時候隻跟元十叁限說話。

    ——這不是好現象,女孩兒家總找「兄長型」的人談心,可是元十叁限顯然并不知道這一點,一味受寵若驚,隻要小鏡肯跟他聊天、要他做事、請他幫忙,他就開心得不在乎天長地久,隻在乎利那擁有。

     不過,天長地久也隻是無數個刹那聚合而成的,元十叁限至少覺得當時幸福,軋釀,乳時的确已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今天,她沒跟諸葛說話,隻跟我說話。

    ——今天,她跟我一起到後出去,研讨如何以劍招化為箭招,她并沒有找諸葛一道。

    ——今天,她兄我為她布解「七星正晌陣」,烈日如炙,汗落如雨,她用懷絹為我抹汗呢,啊,别說淌汗了,就算流的是血,也是不枉了…… 他是這樣想的。

     真正的愛情本來就是一廂情願的事,能戀愛隻不過是一個變成兩廂情願的意外:天衣居士卻不是這樣想的。

     所以他「自告奮勇」的去問小鏡。

     多年之後,他也扪心自問:——為什麽要去管這一檔子事? 主要他是關心:關心小鏡,還有他兩個師弟從恩怨孿為情仇。

     另外他也特别關心:關心小鏡,他對她有一種照顯之情。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感呢?他其實也說不清楚。

    也許是他先兩位師弟認識小鏡之故吧?他覺得自己對她該有些責任:或許是因為他先相識織女而緻與小鏡永遠隻可能是「兄妹之情」的原故吧?他覺得他和她之間似有些遺憾。

    總之,這使他好奇的問了這一句話,而且多管閑事的管了這一樁他原本該當置身事外的事。

     他道破了小鏡女孩兒家的心事。

     小鏡哭了。

     她不知怎麽辦才好。

    ——諸葛待她冷淡。

     她不知他心意若何。

    ——元十叁限對她熱烈。

     她開始隻是用他來激諸葛小花,後來對他也真正生了一種「父兄之情」,現在卻不知如何來婉拒他而不使他傷心! 天衣居士見小鏡梨花帶雨的憂煩,他使忍不住挺身而出揭破了這當局者易迷的天機:「正我是喜歡你的,正是因為他喜歡你,所以才要逃避你,因為他以為你喜歡的是元師弟,而又不想傷四師弟的心。

    」 小鏡也迷茫了。

     她也不想令元十叁限傷心。

     她開始明了元十叁限對諸葛先生的宿怨。

     她不想因為自己的關系而使兩人怨隙更深。

     但如果不傷元十叁限,自己和諸葛就得要傷心。

    ——傷一輩子的心。

     小鏡别的事都很無所謂。

     可是愛情不能無所謂。

     愛情本身就得要拿不起放不下的。

     愛絕對是同時付出和獲得的。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問天衣居士:我該怎麽辦? 天衣居士是個聰明人。

     聰明人懂事。

    ——懂得做人處事。

     在人生裡,懂得做人要比懂得做事更重要。

     一個真正夠聰明的人,是曉得自己決不可插手别人的幾件事,例如:/家庭事。

    ——志業取向。

    ——感情上的事。

     可是,像天衣居士這樣的一個聰明人,卻還是管了不該管的事。

    ——到底他是為了顯示他的智慧?能耐?還是要讨好、取悅小鏡姑娘?或是他自己也沒弄清楚自己也身陷在另一迷局裡? 這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曉得。

    )他要助迷局裡的人。

     但他自己卻在另一迷局裡。

    ——就像他勸别人不要自殺,但卻殺死了自己,而受勸的人卻成為得要償命的兇手! 他也不想元十叁限将諸葛小花恨得更深。

     但又要元四師弟死心。

     所以他竟想出了一個「點子」:犧牲自己! 既然小鏡不愛元十叁限而若表明愛的是諸葛先生定必使元十叁限更恨他的叁師兄而且因為元四師弟對小鏡深情癡戀是以諸葛小花也不敢對小鏡表露心迹故此天衣居士讓四師弟知道小鏡愛的是自己而讓他死了這條心! 這是一個長句。

     這也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實際上,故事本來很短,意外卻很多,它的後果和後遺症也很悠長可怕。

     天衣居土設了一個局。

     他和小鏡對話。

     纏綿缱绻。

     他故意讓元十叁限聽到。

     他要元十叁限知道,小鏡愛的是他。

    ——好讓他「知難而退」。

     可是,他意料不着的是:元十叁限聽到了的同時,織女确也聽到了:織女氣忿極了。

     她留字、出走、從今以後再也不理會天衣居士了。

     當然也不會予他解的機會。

     天衣居士發了急,可是沒有用,本來已經有了裂紋,而今竟已破碎了的鏡子,是不可能複原的。

     同一時間,諸葛先生也踩入另一局裡。

     由於對感情上的難以取舍,逼使他要在冒險中,平靜所以他一個人去對忖劍神、劍仙、劍鬼、劍妖、劍魔、劍怪還有「劍」等七大劍手,自份必死,卻把殺智高之功留元十叁限。

     元十叁限那時受盡感情上的創傷。

     這反使他生起一種必殺的力量,而且還突破了他武功上的難關。

     他真的殺了智高。

     他這回也「感覺」得出來:是諸葛先生「讓」他得手的。

     所以他殺了智高之後,即與諸葛先生并肩作戰。

    擊退「七絕劍」,諸葛其實并沒有戰敗,他雖然負傷仍末痊愈,但上次那一戰,「七絕神劍」七人所負的傷,要比諸葛小花和元十叁限更重。

     這一次,是師兄弟二人聯手退敵。

    在諸葛先生的感覺裡:是元十叁限出手救了他。

     他慶幸。

    感謝。

     同時也發現了元四師弟的心裡喪死。

     他恭賀元十叁限殺了元惡,便試探對方傷心的理由。

     這時候,元十叁限覺得諸葛叁師兄很親切。

    ——同是情場傷心人。

     他把小鏡所戀者是天衣居士一事告訴了諸葛。

    諸葛大為震動。

    ——小鏡喜歡的竟是二師兄。

    ——二師兄怎對得起織女。

    ——四師弟怎經得起傷心?他決意去質問天衣居士。

    恰好天衣居士因織女的誤解,已無精打采,心情黯淡。

    對諸葛先生的逼問,天衣居士幾要動手。

    ——他都是為了諸葛才受累的! 幸好諸葛是個冷靜的人。

    除了對愛情,他一切都很明晰、明理、明智。

    他從天衣居士的匆急和冤怒中覺察:天衣居士和小鏡姑娘的關系決非奸情,而是别有内他追問始知:天衣居士是為了他,才會跟織女緻生誤會、因而決裂。

     這時,他們的對話,卻都給一人聽去。

     元十叁限。

     元十叁限是傷心、孤寞、悲憤的。

    ——沒有人幫他。

    ——他是一個兒的。

    ——他甚至覺得自己就連戀愛也沒有權利。

     人人都在騙他。

    欺他。

    诓他。

     沒有可信的人,他恨絕了他們。

    ——這使得他一廂情願的以為:是諸葛先生請天衣居士來詐騙他。

    他沖出來,大罵:二你們兩個狗東西,我這輩子都不會原宥你們! 然後就走,諸葛和天衣都追截不到他。

     元十叁限善於故布疑陣。

     但他卻在半途遇上了一個人:小鏡。

    滿臉淚痕、滿懷傷心、氣熬了也是恨絕了的小鏡姑娘。

    因為她的親父被狙殺了。

    兇手正是元十叁限!於是他們就墜入局裡,永難翻身!十叁.殘局 殘局就像歡聚的人忽然都變成了白骨。

     收拾殘局就像是收拾吃剩的菜肴一般:——它畢竟曾經美妙、美味過。

    可是現在到底隻是一堆垃圾。

     智高是小鏡的父親。

     小鏡本來就姓智。

     她原看不過眼家族的所作所為,離開家庭,但有人殺了她父親,這仇卻決不能不報。

    她從目睹者口中得悉。

    殺父仇人正是元十叁限。

     她要殺元十叁限。

     元十叁限氣極了。

     他自知中了諸葛先生的「計」。

     他向小鏡解。

     小鏡當然不聽。

     她向他出了刀。

     她的刀叫做「雪泥刀」。

    刀如雪。

    ——每一刀卻能把人斫成肉泥。

     元十叁限可氣慘了。

    ——既然你不信我、既然大家都坑我、既然我活看也沒有用、你要我死我就死吧! 於是他不閉。

     不躲。

     硬受她這一刀。

     刀着。

    ——因要報殺父之仇,小鏡這一刀自然下手不輕。

    她本來是一刀要仇人的命。

    但仇人竟然不避。

    而且這「仇家」本是她好友。

    ——不久前她還蓄意傷了他的心。

    所以她留了手。

     元十叁限臉上捱了一刀。

    從今以後,他那張俊美的睑,就破了相,毀了容。

    ——一道刀疤,從右額角,自左颏角,深,而且長,并且十分厲怖。

    小鏡也覺得十分畏怖。

    她本來要再斫第二刀。

     而且她已砍了。

     第二刀就斫入元十叁限左胛骨中。

    刀鋒已嵌在體内。

    ——隻要再一發力,就會把他砍為兩。

     小鏡卻住了手。

    在此時停了手。

     「你……為什麽不避?」小鏡怖然間,「為啥……不還手?」 「你殺我,我心甘情願;死在你手上,我做鬼都不會報仇。

    」血流披睑的元十叁限慘然道,「我隻是不甘、不平、不服氣……」 「我爹是你殺的……你有什麽不服?」 「你爹是亂賊逆黨,殺害無辜不可勝數,殺了他地無不對,你是他女兒,為報父仇殺我,也是理所當然,但我隻恨」 「恨?」 「恨受人利用!」 「誰利用你?」 「諸葛正我!這道貌岸然的陰險小人!」元十叁限道出了:「諸葛先生力敵『七絕神劍』,卻故意把誅殺智高留給自己。

    」 諸葛先生這樣做,無疑是把元十叁限推入了跟小鏡必然決絕的局面…——諸葛先生更唆教天衣居士假意和小鏡暗結情緣,一方面把織女氣走。

    另方面可做畫好人,不費吹灰之力诓走元十叁限,而回輕易赢取佳人芳心。

    ——諸葛心毒,可想而知。

     元十叁限不知道諸葛也不知道智高竟是小鏡之父,恨隻恨自己中了計。

     小鏡聽了,也大為驚疑。

    ——将信将疑。

     這時際,諸葛卻正好見元十叁限傷透了心。

    而天衣居士為了相幫自己,幂p跟織女成冤家,他不能自,竟做了一件他以前最鄙薄「小李飛刀」所作所為的事。

    ——逃避。

    ——逃開感情的漩渦。

     他這一逃,是去替天衣居土把「織女」追回來。

    他雖然把事情的要害,費了極大的唇舌,同織女解釋清楚了。

    但織女那時已産下「天衣有縫」:許天衣。

     她在感情上,經已倦乏了。

     而且她患了一種病。

    ——一種奇病。

     她突然間完全蒼老了。

    ——老得緻使苦苦在找她(天衣居士)、幫她(諸葛先生)、害她(夏侯四十一)這些人面對面時也全認不出她來。

     她竟不必易容就沒人認出她。

     她在心情上飽受打擊,非常凄涼。

     她專注在刺繡上。

     這一來,她那出奇不意、化腐朽為神奇的針法,才真正光大了「神針門」,名成天下。

     諸葛先生終於找着了她,是因為一幅刺繡。

    繡的雖然是明山麗水,但卻以一種殘山剩水的筆調來勾勒,悲山哀水的針法來剌下針的人心情必然凄苦。

     所以他找上了物主。

     他認不出她卻仍認出了它的作品。

     果然是織女。

     經他解釋之後,織女仍不再回頭。

    她已失去了回首的心情。

     她跟天衣居士實在太無緣了,以緻她每次和他在一起,不是他有難,便是她有難,明以,這使她以為天意如此,不敢再和他在一起了。

    小鏡卻在諸葛找上織女的時候她也找到了織女。

    她隻知道諸葛憑了一件刺繡品找到了織女。

     她并沒有跟去。

    她相信了。

     她相信了元十叁限的說法。

     她生疑了。

    她懷疑起諸葛先生的人格來。

    ——要是她能跟諸葛先生進入「錦繡山莊」的「女紅居」,見了織女的容貌,她就斷斷不會遷怒於諸葛了。

     可是她是聰明人。

    聰明的人懂得保護自己,縱然受傷也不受重傷。

     她也不想再看到喪心病狂的諸葛正我和天衣居士妻室織女依韌的情狀。

     所以她逃離。

     逃離之後的她,想要報複。

    ——如何報仇呢?傷他的心。

    ——傷一個人的心要比傷人的身體還傷!她決意要傷他的心。

    ——如何使他傷心… 她決定要嫁給元十叁限。

     這還不夠。

     她還要元十叁限立定大志。

    ——立志殺諸葛小花,替她報仇、報父仇、報心裡的仇! 小鏡嫁給元十叁限。

     她不僅把身子給了他,還把「傷心小箭」也給了元十叁限。

     傷心小箭是以情為弓、愛為矢,原本是智高的寶物。

    但智高永遠沒有機會使用它。

     因為他好的是權力。

    不是武功。

     好權而有權的人永遠是個忙人。

    忙人總不能好好讀書。

    也很難專心習武。

    所以智高隻保有「傷心小箭」,但卻不會用它…;給别人他不情頤,自己揀又沒有時間。

    而今小鏡把「傷心小箭」給了元十叁限。

     元十叁限自己有一套「心箭大法」。

    ——那是韋青青青親授的。

     而今正好派上用場。

     這是一種絕世的箭法。

    ——隻要學成了,就必能射殺諸葛先生! 可是他一直收拾不了諸葛先生。

     因為他沒有練成。

     要真正練成「傷心小箭」還有一個要害:那就是山字經。

    ——「山字經」普天之下,隻有一人修得。

     那就是叁鞭道人。

     許是因為失去了才知珍惜,得到了卻不知道珍愛:小鏡嫁給了元十叁限之後,不但小鏡不快樂,元十叁限也很不快樂。

     那時侯,諸葛先生因斷然舍棄了愛情的羁絆,在事業聲名如日中天,受到朝迂新黨和天子的賞掖,很快便成了足以号令天下、權傾朝野的人物。

    許是因為這樣的比照下,元十叁限更自慚不如,所以了更加沮喪下忿吧!! 他一直練不成「傷心小箭」,而以其他武功又不易取勝於諸葛,這樣的話,既不能替自己雪恥,更不能為小鏡複仇,這樣的話,小鏡是白嫁給他了,這些焦慮使他的性子更加多疑、戾、火燥吧? 其實他比諸葛幸福。

     因為他有了小鏡。

     而且他比諸葛幸運。

    因為他不必卷入朝廷和宮廷中的醜惡鬥争裡。

    可是他不服氣。

    他覺得自己運舛。

     不過,這也許是因為他感覺到:小鏡其實愛的是諸葛,而不是他,隻不過,小鏡因為太恨諸葛,所以才利用自己,共報殺父之仇……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諸葛,連嫁給自己,也是為了諸葛,不是自己!就算她嫁了給他,他很清楚的知道,它的心并沒有! 至少決不是他的! 所以元十叁限不敢去面對。

     他隻有猛練「傷心小箭」。

     傷心的人練傷心的箭。

     人傷心。

     箭更傷心。

     本來,元十叁限、諸葛小花、天衣居士還有織女和小鏡,都是一時之選的絕世人物,可是,為了一點兒俗性的争強鬥勝,還有勘不開情這一關,以緻不歡的不歡、不快的不快,本來有少怨的也成了大仇雠,終於各自為政,互相攻讦,零星落索,以緻「自在門」星殒月枕,而道消魔長,肆威不已。

     殘局隻是花開成了花落(謝)。

     更可怕的是死局。

    十四.死局 死局是本來盛放的鮮花現在變成了一堆枯枝。

     天衣居士任、督二脈給切斷,加上織女不肯原宥他,他隻有避居白須園,不複過問世可是夏侯四十一仍然找上了他。

     本來,夏侯四十一也闖不過天衣居士所布的陣勢。

    但夏侯的特長是:暗算。

     暗算首先要「設伏」。

     他本來已到手的「唯命是從」,獻上給皇帝,差點落得「斬首示衆」。

    ——不死已算命大。

    全仗叁鞭道人說好話,才保住一條性命。

    原來,夏侯四十一也是聰明給聰明誤。

    溫帝開始獻給他的,就是「唯命是從」這種令人意志崩潰、認錯伏罪的藥。

     但夏侯四十一就是不信。

     他追殺溫帝,取了另一包藥物。

     他曾把藥強迫溫帝吞下,果然溫帝并不怎麽「言聽計從」,所以他更認走了自己推測不錯。

    他沒想到溫帝是溫家的人。

     「老字号」溫家的人。

    溫家善於用毒。

    慣於用毒的人因為經常接觸毒。

    所以自然重生了一種抗毒的體質。

    因此服食了「唯命是從」的溫帝并不完全唯命是從… 這導緻夏侯毀的是真藥,而獻上的是假藥,以緻蔡京斬殺數名王安石當政時期的官廉臣時,給這幾個瀕死不屈的人指天拍地大罵了一頓。

     蔡京大怒,皇帝也大怒。

     夏侯四十一幾乎就「人頭不保」。

    所以他回返襄陽,心癢癢想盜取天衣居士在「白須園」的寶物,以獻給權相皇帝,再讨他們歡心,重新起用自己。

    ——有的武林人,雖然有一身絕頂武藝,偏就是習慣於奴顔婢膝,非要撈一官半職不能心足。

    他打的是天衣居士的主意。

    不過他攻不進白須園。

    所以隻好用計。

    ——最易令天衣居士動心的計策是:說他已擒住織女了。

     以夏侯四十一這種最大的特長就是暗算和害人的人,自然有一百個以上的的方法,使天衣居士相信織女已落在他的手上。

    何況,以前織女确曾落在他的手上,這事成了永世的陰影,影響了織女和許笑一的一夏侯四十一就算不貪圖白須園的奇珍異獸,他也斷斷不能讓天衣居士活下去。

     因為他跟天衣居士已結下:仇。

     他侮辱過他的妻子。

    他重創了他的軀體。

    天衣居士為了調停諸葛先生和元十叁限的磨擦,也把二人鬥氣的目标,轉移到他的身上,他要求兩位師弟為他報仇以緻夏侯面對這兩大煞星,奔豕走避,幾乎給逼瘋了,也真的給逼得走投無路。

    這是早年的事。

     終於,諸葛先生和元十叁限完全決裂了。

    諸葛先生已在朝廷任職,日理萬機,分身乏術。

    元十叁限則繼續失意、繼續不得志、繼續要打倒那永遠打倒不了的諸葛先生,這是最好下手的時機。

    他在叁鞭道人處,請了幾個幫手,去對付天衣居士。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其實天算有時也不及人算。

    ——因為有時人的心思比天意還難測。

     所以真正的天威隻是有權的人莫測變幻的性情而已。

    元十叁限一直攻不破「傷心小箭」的訣,可是,在他學這種絕學的過程裡,他的人變完全變了。

     變得更暴戾。

    更自我。

    更決絕。

     小鏡也變了。

    她要元十叁限學成。

    ——學不成,隻怕元十叁限也得要完了。

     於是,她在晚上出去。

    天亮的時候,她便回來。

     她教他「山字經」。

    一日一次。

    叁月學成。

    ——其中大關節已攻破,剩下的,就靠元十叁限自己的悟性了。

     元十叁限也沒問她去那裡。

     她去了那裡。

    隻有自己最清楚。

     她去找叁鞭道人。

    跟他讨「山字經」。

    叁鞭道人是甚麽人,她也最清楚不過。

    不過叁鞭道人好色。

    她一定要「山字經」,就隻有用自己去交換。

    也因此之故,給她偶然聽得:夏侯四十一誘殺天衣居士的計劃。

     她轉告元十叁限。

     她欠過天衣居士的情。

    她要他去救他。

    ——救他自己的師兄。

     元十叁限會去救天衣居士嗎?——天衣居士曾諸葛先生而聯同小鏡騙過他。

     夏侯四十一果然把天衣居士引了出來。

     「到頭來,」他獰笑看對天衣居士說,「你還是死在我手裡。

    」他也是用織女(那時已号稱為「神針俠女」)所編織的作品,那是一個酷似許笑一的的小男孩繡像,來引出天衣居士。

    「不過你放心吧,」夏侯四十一得勢不饒人,「我遲早會刮出織女,這一次,我再玩她一遭過後,就不會放過她了。

    她很快便會到地府裡和你相會,連同據說那個是你的孩子。

    」天衣居士仍在劣勢中設了陣,讓夏侯四十一一時攻不進去,可是,這時候,元十叁限卻到了。

     那是一場大戰。

     一個,對七個。

    元十叁限連殺六人,最後隻剩下了夏侯四十一。

    夏侯四十一央求:「你别殺我。

    我可以幫你暗殺諸葛小花。

    」 天衣居十卻要求元十叁限殺了夏侯四十一。

     「你殺了他,我什麽都可以答應你,」天衣居士第一次對有生命的事物動了莫可挽回的殺機:「你若放了他,他一定會去害織女母子的。

    」 元十叁限似乎有點猶豫。

     然後他的眼和刀疤都發了亮——彷佛是他險上的刀痕替他作了決定:「你知道我為何本來就打算放過你嗎?」 他問夏侯四十一。

     夏侯喜出望外。

     「因為你像我一樣,都是惹人憎厭的可憐蟲。

    」 夏侯四十一自知不是元十叁限的對手。

    ——當你決不是對手的對手的時候,他的話就算亳無道理,你也得當是至理名言來聽。

     可是元十叁限又問:「你知道我為何又要殺你嗎?」 這回夏侯四十一大一。

     「因為你不該惹上自在門的人,他們說什麽都是找的同門,我可以自己動手來殺他們,但絕用不看你們這種敗類來踩上一腳、插上一手。

    」 然後他就動手。

     這是一場生死格鬥。

     夏侯四十一确非易惹之輩。

     但他的「割須菜袍大法」卻為天衣居士所破。

     論武功他也決不如元十叁限。

     不過,元十叁限擊殺夏侯四十一那一招,也當真是奇絕至極! 夏侯四十一雙手舉鋒利無比的快劍,以銳氣破罡風,上空躍起,雙手舉劍,一斬而下,他要一劍把敵人斬為兩半。

     元十叁限卻橫杖封架。

     他手上隻是一根木頭拐杖。

     這一劍而下,夏侯四十一橫行江湖四十八年,從來都是所向披靡,不但斬立斷,同時也斬立決。

     但杖并有斷。

     斬了這一劍後的夏侯四十一,忽然就喪命了。

     死了。

     原來那一劍反而把元十叁限注在杖上的内勁全都引發出來。

     他在研通「傷心一箭」的過程裡,早已通悟了七十七種奇術。

     他已成了一個「斬不得、殺不得、死不得」的高手! 夏侯四十一躍到半空,奮力斫下了他那一擊,卻陡然喪失了牲命。

     元十叁限知道他的「傷心之箭」雖末完全練成,至少,他的「勢劍」、「仇極掌」、「恨極拳」都快練成了。

    小鏡還把他的一身絕學化成了詩、書、晝、棋、文、拳六種奇功。

    ——要完全練成「傷心一箭」,得需要先把「忍辱神功」練好。

     練好一種内功,不是短期的事,也不是可以速成、立成的。

    ——要速成反而欲速則不達。

    ——想立成反而不成。

     他殺了夏侯四十一,就對天衣居士說:「我救了你的性命。

    你曾經諸葛小花騙過我,我木當殺了你,但我卻救了你,而且還替你殺了敵人,你怎麽報答我?天衣居士慘笑道:「請吩咐。

    」 「你的陣法韬略,尤其奇門雜學,要比我厲害。

    那是因為你不必花大多時間在高深的武功上,所以隻好在這方面多下苦功。

    可是,我不希望看到你任何一處比我強的地方,更不喜歡看見你和諸葛小花聯手;」元十叁限老實不客氣的說,「白須園」是好地方,不如你就在這兒終老吧:否則,要死要活,就看你的選擇。

    」 他的用意很明顯:他要在江湖上少一個「可以跟他競争的人」(不管在那一方面),更且要諸葛小花「少一個可以他的人」。

     天衣居士笑了。

     從今而後,他不出山。

    ——出山作啥 他無志於名。

     不好權。

     更不重利。

    (這時候,多指頭陀已開接近天衣居士,予他極為可觀的金錢上的支持:他當然是蔡京派去的,而且已一早派去了:因為蔡京一早就看出天衣居士雖然不是一着活棋,但卻是一顆要子,若不能用之,也要先隐住他再說。

    當然,這一點,天衣居士自己并不知道。

    )他連愛人也沒有了。

    ——他還出山幹甚麽? 所以他的回答是:「沒事的話,我決不出山。

    如果出山,你如果殺得了我,盡可以下手殺了我。

    你放心吧,不是很多事能讓我出山的。

    」 元十叁限的回答是:你也放心。

    如果我要殺你,就一定殺的了你。

     其實,元十叁限在開始修練「傷心箭」的時候,性情就開始變了,變得絕情、絕義、絕對不快活。

     後來,他終於知曉,光以「忍辱神功」,還練不成這「傷心箭法」,還得要「山字經」的要訣來配合。

     可是他不求人。

    ——求也沒有用,叁鞭道人是不會給他的。

     所以小鏡代他去求。

    ——她看得出來:如果元十叁限練不成「傷心神箭」,隻怕就得要走火入魔了。

    這變成了:不成功,便成仁! 她去求叁鞭道人。

    ——「山字經」隻是正統道藏、雲笈七簽中不收入的符法訣,對一般人乃至修煉之士,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助力,但其中的部份要訣,卻能破解修練「傷心一箭」的奧法門,明以,這部經典,有的人珍視如命,有的人卻得之無用。

     用這種「沒有用的經文」去換「活的美人」,叁鞭道人自然是願意不過,這部經書也是他用極其古怪的手段,自他人手裡奪來的。

     更高興的是:叁鞭道人所提供的「山字經」,是一種颠倒了、倒錯了、跳接了、删增了的「山字經」。

     那是蔡京打聽清楚後,吩咐他做的手腳。

    ——如此一來,便可以元十叁限失心裡魂、走火入魔,重則身亡,輕也成了瘋癫,以他如此蓋世武功,一旦成了魔頭,大可牽制不少白道高手,這正是蔡京所願。

     當時蔡京仍隻是戶部尚書,他已察覺諸葛先生勢力日益高漲,因生怕對頭的師兄弟們一樣當了權,造成如他蔡氏一族權傾滿門的勢力,所以上此毒計先毀掉元十叁限再說。

    ——他還拿不準元十叁限說不定會跟諸葛先生聯手;他們畢竟是同門師兄弟! 他沒料到的是元十叁限的殺力。

     他居然可以倒練「山字經」。

    ——這「山字經」脫頁、脫句、颠倒、倒裝,但他居然不通的自修得通,不明的自解到明,不能練的他也練成了「能」! 所以終於把「傷心神箭」練成。

     但他的性情也大變。

     練成的那一天。

    他先殺了小鏡。

     那是他的第一箭。

     好一支「傷心箭」。

     他一早就知道小鏡和叁鞍道人的奸情。

     他更知道小鏡是為了他必須得到「山字經」。

     他殺了小鏡,也傷盡了心。

     他第二個便是找叁鞭道人。

     但叁鞭道人已然「不見」了。

     而後他找上了故人:諸葛小花。

     這一回,諸葛小花可不忍讓他了。

     以前,他因為元十叁限曾是他的師弟而不忍傷之。

     後來,是因為在殺智高事件中曾并肩作戰,并且誤導元十叁限殺了小鏡的父而歉疚,更不忍殺害他。

     而今則不同了。

     元十叁限殺了小鏡! 諸葛先生痛心。

     憤恨。

     他力戰元十叁限。

     當元十叁限使出看家法寶@。

    傷心箭@。

    的時候,他也使出了他為惦念小鏡而自創的絕世招法:濃豔槍。

     元十叁限取之不下。

     他終於發現,除非自己先把師父所獨傳給他的「忍辱神功」練好,否則,他決殺不了諸葛先生。

    ——因為諸葛太厲害了:一個人如許成功,身在高位,還如此不忘奮發進修,也不忘虛心謙抑,更不忘初衷民請命! 元十叁限雖然不能取勝,但這一場卻驚動了蔡京。

     蔡京決定改變主意,他重用元十叁限。

    ——既不能殺之,不如用之。

     用他來對付諸葛小花。

     如此,這幾個本來有絕世之才驚世之學的不世人物,結果:小鏡香消玉殒,織女心灰意懶,天衣居士深居不出,元十叁限為奸逆所用,隻剩下一個諸葛正我在維持大局,鐵肩擔重任。

    辣手持正義。

     至於元十叁限在殺妻之際,卻不意驚走了他那時才五歲的兒子,從此以後,他找不到他的兒子元次郎。

     後來,他卻因機緣巧合,收了個徒弟;他也懶得替他取名字,但日後在江湖上,人人都稱這可怕人物為:「天下第七」。

     而他們就在如此恩怨歲月裡,糾纏在死局中,匆惚過了四十年。

     稿於一九九一年二月初至五月初為母病逝事返港十六次延期留馬 校於一九九一年叁月二十日母親病逝驚豔一槍第叁章。

    以一變應萬變十五、器局 溫晚聽罷這一段叁十多年前武林中絕頂人物的恩怨情仇,自然感慨。

     可是他是一個極端清醒的人。

     所以他問:「你怎麽知道是蔡京唆教叁鞭道人:提供一個胡亂篡改了的『山字經』給元十叁限呢?元十叁限現在知道這事的真相麽?」 「這其中還有内情。

    」天衣居士的情懷仍緬留在過去的碎夢殘影裡!「山字經原本是『長空幫』收藏的奇書。

    那一次去刺殺智高,不止我們師兄弟,還有長空幫的梅醒非、伏魔将軍赫連鐵樹。

    全花镖局局主金小肚、『天外天』白訓這些武林好手,沒有他們牽制住智高的兵力,他們才欺不近去、近不了他的身口其中梅醒非便是用獻上「山字經」為由,誘智高現身。

    」溫晚道:「智高既有了「傷心箭」,就算不練,也必賣圖「山字經」的要訣。

    人總是貪心的,何況是野心大如智高者。

    」 天衣居士道:「便是。

    『山字經」是誘出了智高,但智高并沒有得到「山字經」,我們也沒有因而取得「傷心神箭」。

    倒是由梅醒非領導派去剿匪的長空幫,總共派出一百八十一人,卻全部喪命,而且全鄱在胸瞠上炸開了一個洞。

    『山字經』也從此消失不見,」 溫晚道:「這樁武林血案早已震動天下,許多人都要為長空幫報仇雪恨,長空幫曾是天下第一大幫,在武林中立過不少大功大德,方歌吟方大俠把大位讓給梅醒非之後,飄然遠去,卻生了如此慘禍,實令人傷憤。

    所以不少曾受長空幫大恩的武林豪傑,都矢志要為「長空」雪此深仇。

    說實在的,能一口氣殺盡長空幫連梅醒非在内的一百八十二人,而且看來還是死於同一人之手,這人武功已高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 天衣居士道:「所以,金小肚和他的」金花镖局,誓要為「長空幫」梅醒非等人報此血仇。

     「結果,也跟一衆武林人等,全遭了毒手。

    」 溫晚道:「緻命傷也是—胸口,一個洞?」 天衣居士點頭。

     溫晚道:「後來,聽說『天外天』白訓查到了兇手,而兇手是一位叫善哉大師的。

    」 天衣居士道:「這善哉大師原本就是一名殺手,後來隐姓埋名,出家為僧,成了得道的力外之人。

    」 溫晚道:「由於他的背景給人揭發,加上當時總總罪證,顯示他就是人神共憤、罪大惡極的兇手。

    據說,他逃匿到叁鞭道人的道觀裡,是叁鞭道人把他檢舉出來的。

    」 天衣居士道:「所以,叁鞭道人也因而順理成章的得到了善哉大師手裡的『山字經』。

    日後,這『山字經』因小鏡的乞求,才落到元十叁限手中,可是原來是蔡京布的局,先要叁鞭道人改變了經文,讓元師弟落了個走火入魔的下場。

    但他沒料的着的是,元老四天生毅力驚人、悟性過人,居然仍是以此練成了『傷心神箭』。

    蔡京下令叁鞭改動經文一事,卻是多指頭陀告訴我的,他告訴我的時候,已遲了一步,元四弟已學成了傷心箭法,這時候,誰告訴他是錯的,他都認為是對的;而且誰說他是錯的,他使殺掉誰:我叁番四次想勸元四師弟,他都視我為大雠。

    聽也不聽。

    」 溫晚皺眉道:「多指頭陀……他又從何得悉的呢?」 天衣居士道:「這個人在宮廷裡很有點辦法,蔡京也曾企圖招攬過他,隻是他不為所動而已。

    」 溫晚道:「你信任他?」 天衣居士笑道:「這些年來我多虧了他,怎不信他?!」 溫晚道:「看來,你對善哉大師滅殺梅醒非、金小壯等人一案,似乎很不滿意?」 天衣居士道:「我認為其中是有疑點:第一,善哉大師所用的兵器,對死者的傷口并不一緻。

    第二,兇手偵破得太輕易了,也擒殺得太輕松了,像這麽一個辣手元兇,犯案 ,照理不會那麽容易使敗露了形迹。

    第叁,叁鞭道人在這件事情的『身份』,一反他平日助纣為虐。

    胡作非為的行徑,更加可疑。

    所以,善哉大師便是殺金小肚、悔醒非等人血案元兇,經已認罪伏誅這一說法,我恨懷疑,所以,我認為其中定必有不為人所知的變數。

    我也請了一些人去查過。

    但苦末有頭緒。

    」 溫晚道:「我也思疑,所以亦請人去查,而且還有了一些線索,有些事可能還與你有牽涉。

    」 天衣居士目光閃亮:「哦?」 溫晚微歎一聲,道:「我派去查這件當年血案而有眉目的是許天衣,可惜他已遭了毒手?還不知是不是跟查這件案子有關……如是,卻是找害了他,」 天衣居士道:「是我那孩子命薄,沒有害不害的事。

    元四大可殺害我,不該找他的徒弟夾殺天衣的。

    他既然這樣做了,我便得出山去助諸葛老二。

    」 溫晚再度說出了他的耽心:「元十叁限既然可殺你兒子,也一定不會放過你,」天衣居士笑了一笑,滿懷倦意的道:「……也許,我和他和諸葛的事,也該了一了了:逃避終歸不是辦法。

    」 溫晚道:「你真要上京去,看來,武林大局必然存變。

    」 天衣居士笑道:「我才沒有那麽重要。

    」 溫晚也笑道:「連你都出動了,天下頂尖兒的幾張位子又得要換人了。

    」 天衣居士道:「連洛陽溫晚也赴京去,這才是天下大勢必亂、各方勢力重整之兆呢」溫晚難道:「其實,我不能馬上陪你赴京,得先上小寒山,也是為了和紅袖神尼等待一個重大的消息。

    」 天衣居士微笑道:「我可以猜得看,那是關於什麽的消息。

    」兩人拍視而笑。

    溫晚忍不住道:「我還是不放心你一人赴京。

    」 天衣居士拍拍他肩上的鳥:「我不是一個人的,我還有乖乖,」溫晚笑道:「它再乖巧,他隻不過是一隻鳥,」忽聽「啾」的一聲,小鳥兒豎起了毛,倒像一頭怒描,像正對溫晚的小窺了它而「惡形相向」。

     溫晚立刻說:「當然,它也是一隻了不起的鳥。

    」 那隻鳥的豎毛立即了下來,而且用一種十分趣怪的神情,偏看頭兒去望溫晚。

     天衣居士用手指撫摸看它的頭背:「它更是一隻脾氣暴燥的鳥。

    」 對它主人的評語,這鳥兒卻沒有激烈反應。

     溫晚道:「至少,它善於觀形察色。

    」 天衣居士道:「一個人懂得做人要比懂得做事還重要。

    正如翰林中人,懂得讀書比死讀書更切要。

    鳥也一樣。

    」 溫晚道:「武林中人,也無不同。

    懂得練武比一味苦練重要。

    元十叁限把倒錯的「山字經」從不通練到通,憑的便是信心、毅力和悟性。

    其實,憑他的才力,就算沒有得到「山字經」,一樣能練成『傷心神箭』,他為「傷心箭」所忖出的代價委實是太大了。

    」 天衣居士深有同感:「人在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