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雙魔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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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狐悲的拐杖又沉又重,少說也有七十斤,這樣旋轉起來,任何人也招架不住,何況來勢之快,簡直不可想象,人剛飛起,已到了城頭,往無情直砸了下去。

     黑夜中白影一沉,無情直挺挺往城下落了下去。

     “碰”,磚石紛飛,一排密集的杖聲,敲在無情原來的位置上,也不知給砸碎了多少塊石磚。

     無情剛好穿過轎頂,落入轎中。

     薛狐悲的身于就像一隻旋轉中的碟子,杖才碰地,人又急飛出去,就在這時,無情在人未完全落于轎中之際,猛一擡手,五點星光飛閃而出! 兩點星光急打薛狐悲的胸腹! 薛狐悲在半空,空門大開,更何況是無情的暗器? 無情已把握了最準确的時機! 薛狐悲急飛身子,居然在半空變了:一連七八個筋鬥,在毫不着力的半空中,竟一個筋鬥一個筋鬥的翻上去,越翻越高,就像一粒跳蚤! 再準的暗器也打不到跳蚤! 五點星光自薛狐悲身上掠過,五點星光一過,薛狐悲的身子立時又帶動拐杖,拐杖的勁風又帶動了身子,斜斜飛起,竟消失在夜空中! 薛狐悲消失在空中,天地間,忽然,什麼聲息也沒有。

     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場惡戰,竟奇迹般終止了不成? 難道薛狐悲逃跑了? 不可能的。

     這時的沉寂,使觀戰的衆高手,一額都是冷汗。

     隻見天空星光燦爛,城牆寂寂,轎裡沒有動靜,也不知轎中人在想些什麼。

     薛狐悲必定是準備下一回的攻襲,而下一回的攻襲必定是更猛烈的攻擊。

     黃天星久走江湖,經曆無數,至此也不禁手心捏了把汗。

     就在這時,杖風急起! 杖風起自城門外,當衆人來得及聽見之際,杖風已進了城門,且逼貼在梅、蘭、竹三婢之背後。

     梅劍、蘭劍、竹劍就站在轎子之後。

     轎子面向城内,無情落下去時也是面向城内,也就是背對城門。

     攻擊卻來自城門,也就是背後。

     杖風一響起,已經近到極點了,無情沒有武功,自然無法招架,除非他馬上發出暗器,否則薛狐悲一沖近,那就生機全無了。

     可是薛狐悲卻是貼緊梅、蘭、竹三婢背後沖來的,就算無情及時回身,也不及發射暗器——除非先把三婢射死! 無情當然不能這樣做。

     電光火石般的機會已失去,薛狐悲已出現。

     薛狐悲沖過三婢背後的同時,他的杖已紮入轎子垂簾中。

     無論無情要發射什麼暗器,都來不及了。

     就算是無情還能及時發出暗器,打中的隻怕是背後的那幾個無辜者而已。

     薛狐悲的身子已沖至轎子的後杠,就在這時,後杠頂端忽然伸出了兩柄尖刀! 這兩柄尖刀是彈出來的,薛狐悲再聰明也想不到兩條木杠居然像兩隻手,猝然彈出了刀子;他的人現在就像往刀子沖去,拐杖未命中轎子的人,他的人左右胸勢必穿上兩個透明的洞! 刀已刺穿薛狐悲的衣襟,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刹那間,薛狐悲的身子已由前沖變成上升,轉變之快,就像他本來就是像一飛沖天而不是前撲似的。

     薛狐悲如一隻大鵬鳥般急升,還借着刀勢一托之力,升得更猛——不過衆人也及時看到,那嵌在木杠頂端突出來的兩柄刀,明晃晃的刀尖上都沾了幾滴鮮血。

     薛狐悲上升得快,下沉得更快----下沉得像他本來就是從上面躍下來使這一招”泰山壓頂”一般的。

     這一杖蓋下來,不但無情的上路被封死,就算欲從前後左右躍出來,也一定被砸死,而且這一杖更犀利的不止是攻,更且是守,因為就算有暗器射出來,薛狐悲頭上腳下,上盤已守得風雨不透。

     薛狐悲這一杖含憤出手,看來一杖定可把整個轎子摧毀! 他忽然感覺到,這無腿的蒼白青年仿佛是他前生的世仇,他不殺他隻怕便立即要死在他手上。

     就在這時,無情出來了。

     他既沒有往上躍,也沒有往外沖,他居然是從轎下滾出來的----一滾,就滾出七八尺遠,變成角度斜向薛狐悲,就在這一刹那,他一揚手,三道白光“品”字形直射向薛狐悲的下盤。

     薛狐悲的上盤自然攻不入,然而下盤就不同了。

     現在薛狐悲人在半空,頭下腳上,全力擊出那一枚,實在絕不可能避得開這三道暗器! 好個薛狐悲,手中拐杖,突然旋轉飛出! 拐杖半空擊中了三柄飛刀,飛刀準頭便失,四射而去。

     拐杖飛回薛狐悲手中,薛狐悲一個翻身已落在城頭,無情卻不知何時已回到轎子之中。

     薛狐悲人到牆頭,金雞獨立,左右顧盼了一下,全身立時變成了一隻風筝似的,往最高遠的地方逸去。

     狐狸遇到兔子時,總是不放過,但遇到豺狼時,它逃得比誰都快。

     可是豺狼也追得比什麼都快。

     薛狐悲一動,轎子也就動了,原來這轎子還有兩隻大木輪,轉動十分靈便,薛狐悲躍下城頭,轎子也沖出城門。

     這兔起鹘落的幾個功夫,看得别人眼也花了,場中的十幾名好手,竟連參加的份兒也沒有,直至木輪聲軋軋遠去,衆人才醒覺過來。

     薛狐悲顯然是敗走的,臨走時還帶了傷,“修羅四妖”隻剩下三妖,“修羅三妖”互觑一眼,忽然分三面疾掠而去。

     一面是左,一面是右,一面是往内闖----他們自然不敢往外沖,因為黃天星這一幹人全在城門口。

     他們一動,黃天星等也就動了。

     “楊四海”往城内闖,黃天星就往城内追。

     “金銀四劍童”半空截住“刁勝”,因為他們被“刁勝”的馬鞭逼退過,小孩子的好勝心并不見得比大人少。

     邝無極、姬搖花、戚紅菊、姚一江及竹、梅、蘭三劍,分别躍上城頭,吃定了那持刀大漢----他們差一些就給這家夥淋成了油條,不找他找誰? 這厮的輕功極好,隻是四面都是敵人,論武功他絕不在邝、姬、戚任何一人之下,但若以三戰一,這持刀大漢也自知必敗無疑,何況還有姚一江與三劍婢。

     持刀大漢隻得盡量回避,在城頭上跳來躍去,盡可能避免相遇戰。

     最遠的地方也有盡頭。

     最遠的地方看來很遠,但你有一天可能會流浪到那裡,踏遍每一寸草地,而你最近的地方卻未必真正的走過。

    最近的事物往往不去珍惜,卻去渴求最遙不可及的,等得到了遙遠的事物,才回想近處事物的好處,那時近處已成了天涯了。

     所以遠的往往是近的,近的往往反是遠的。

     薛狐悲就是往遠處走,所以走到了懸崖。

     薛狐悲向下望了望,似乎已确定了自己無路可逃,然後慢慢返身。

     這時軋軋的木輪聲,漸漸迫了近來。

     要是薛狐悲不是選擇了這個方向,單憑這轎子,還迫不上他。

     可是北城本來就是三面向山崖的,薛狐悲也隻有四分之一的機會可逃而已。

     “魔頭”出道江湖近三十年,幾時被人迫成這個樣子過? 轎聲已經近了,轎子停下,在月色下,安詳得像座神龛,誰也看不清楚龛裡有的是什麼樣的神靈。

     薛狐悲拄杖而立,竟自有一番狂魔的氣焰:“無情,有種你就滾出來,咱們決一死戰!” 敢情他對這詭秘幽異卻令人不寒而驚的木轎,有一種說不出的憚忌。

     隻聽轎内冷冷地傳出了一個聲音:“我問你一句話。

    ” 薛狐悲一呆:“你問吧!” 轎内的聲音竟似有一絲激動:“十六年前,江蘇淮陰城白瀑村,有一個人叫盛鼎天,又叫盛榜眼,江湖人稱‘文武榜眼’,你認識不認識?” 薛狐悲一呆,喃喃地道:“盛榜眼,盛榜眼……他是不是有個老婆叫‘玉女穿梭’甄繡衣?” 轎中無情道:“不錯。

    ” 薛狐悲仰天長笑道:“不錯,那時我已出道十多年,也不見得有什麼人敢惹我——有個弟兄在白瀑村外幹件好事,她看見了,就用針繡瞎了他一隻眼睛!不過,後來我連同了十二位好手,把她全家奸的奸、殺的殺,一個也不留——”說到這裡,發出一陣大枭般的笑聲:“你是盛鼎天、甄繡衣的什麼人?” 無情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說出來:“我是他的兒子。

    ” 薛狐悲一呆道:“事前我們已打聽清楚:盛家不就隻有一個兒子嗎?” 無情冷冷地道:“不錯。

    ” 薛狐悲道:“但那小孩我清清楚楚地記得已下了毒手,并放了把大火。

    ” 無情道:“我也記得,不過我爬了出來。

    ” 薛狐悲恍然道:“你的腿……” 無情無情地道:“蒙你所賜。

    ” 薛狐悲狂笑而道:“我道是誰,原來老相好的到了。

    ” 無情點點頭道:“不錯,所以今日我們兩人,必定隻有一人能下山去。

    ” 薛狐悲笑聲一停,目光閃動道:“一定?” 無情聲音像一塊冷鐵:“一定。

    ” 薛狐悲忽喝道:“那便一定是你!” 話未說完,拐杖已橫掃了出去。

     他曾用拐杖刺入轎,也曾由上而下力碰向轎,亦曾以旋轉的拐杖投入轎中,但都不成功。

     他這一下橫掃,是立心要以蓋世神力,把轎子橫掃成片。

     把無情也掃成兩片! 這少年他隻不過面對了一陣,已全身不安,就算無情不來追殺他,他也不能再讓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