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一身是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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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危機時才會有這種感覺。

     這個瞎子對他并沒有惡意,而且已經從他面前走了過去。

     他怎麼會有這種感覺的? 楊铮忽然想起以前有個跟他極親近的人曾經告訴過他: ──一個殺人無數的武林高手,平常時也會帶着種無形無影的殺氣,就好像一柄曾經傷人無數的寶劍一樣。

     難道這個瞎子也是位身懷絕技,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瞎子已經走遠,楊铮也沒有再去想這件事。

     他已經非常非常疲倦,什麼都不願多想了,隻想先去喝杯酒,好在晚上能睡得着。

     穿過樹林,就是張老頭的小面鋪。

     楊铮來的時候,鋪子裡已經有兩個客人在吃面,吃的也是楊铮平時最愛吃的打鹵面,也切了一點豆腐幹豬耳朵在喝酒。

     這個人頭上戴着頂寬邊竹笠,戴得很低,不但蓋住了眉毛擋住了眼睛,連一張臉都隐藏在竹笠的陰影裡,楊铮隻能看到他的一隻手。

     他的手掌很寬,手指卻很長,長而瘦,指甲剪得很短,手洗得很幹淨。

     楊铮看得出像這樣一雙手無論什麼都一定拿得非常穩,無論什麼人想要從這雙手上搶過一樣東西來,都非常不容易。

     他喝酒喝得很少,吃也吃得很少,而且吃得特别慢,每一筷子夾下去都非常小心,就好像生怕夾到個蒼蠅吃下去一樣。

     張老頭的面鋪雖然小,卻很幹淨,菜裡絕不會有蒼蠅。

    隻不過盛鹵菜的大盤子就擺在路旁的竹紗櫃裡,總難免有點灰塵。

    這個人竟好像連每一粒灰塵都能看得見,每吃一口菜,都要先把灰塵挑出去。

     他身上穿着件已經洗得發白的藍布長衫,洗得非常非常幹淨,背後還背着柄裝在小牛皮劍鞘裡的長劍,比平常人用的劍最少要長七八寸,劍鞘已經很破舊,劍柄上卻纏着嶄新的藍绫,用黃銅打成的劍锷和劍鞘的吞口也擦得很亮。

     這個人無疑是個非常喜歡幹淨的人,連一點灰塵都不能忍受。

     難道他真的連灰塵都能看得見? 楊铮的心忽然又一跳。

    隻看見這個人的一隻手時,他的心就一跳。

     這個人正在專心吃他的面和鹵萊,連看都沒有看楊铮一眼,對他更不會有惡意。

     楊铮怎麼會忽然又有了這種感覺? 難道這個人也和那賣蔔的瞎子一樣,也是位身懷絕技的劍客? 像他們這樣的武林高手,平時連一個都很難見得到,今天怎麼會有兩位同時到了這個無名的小城? 他們是不是約好了來的?他們到這個無名的小城裡來幹什麼? 楊铮也叫了碗面,叫了點酒菜。

     他實在太疲倦,隻想吃完了之後立刻回去蒙頭大睡一覺。

     他自己的麻煩已夠多,實在不想管别人的閑事,尤其是這種人的事,無論誰要去插手,都難免會惹上殺身之禍。

     戴竹笠的藍衫人已經站起來準備付賬走了。

     他一站起來,楊铮才發現他的身材也跟他的劍一樣,比平常人最少要高出一個頭,身上絕沒有一分多餘的肌肉。

     他的動作雖然慢,卻又顯得說不出的靈巧,每一個動作都做得恰到好處,絕沒有多用一分力氣,從他掏錢付賬這種動作上都能看得出。

     他的力氣好像随時随地都要留着做别的事,絕不能浪費一點。

     面來了,楊铮低頭吃面。

     青衫人已經走出門,楊铮忍不住又擡頭去看他一眼。

    就在這時候,青衫人忽然也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楊铮的心又一跳,幾乎連手裡拿着的筷子都掉下去。

     這個青衫人的眼神就像是柄忽然拔出鞘來的利劍,殺人無數的利劍! 楊铮從來未曾見過如此銳利的眼神。

     他隻不過看了楊铮一眼,楊铮就已感到仿佛有一股森寒的劍氣撲面而來,到了他的咽喉眉睫間。

     四 暮色漸深。

     頭戴竹笠身佩長劍的青衫人已經消失在門外蒼茫的暮色裡。

     楊铮再三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他,更不要想去管他們的事,趕快吃完自己的面喝完自己的酒,回到自己的床上去。

     張老頭卻在他對面拉開個凳子坐下來。

     “楊頭兒,你是有眼光的人,你看不看得出這個人有點邪氣?” “什麼地方邪氣?” “一條條面一煮下鍋,總難免有幾條會被煮斷的,撈面的時候也難免會撈斷幾條。

    ”張老頭說,“這個人吃面卻隻吃沒有斷過的,每一根斷過了的面條都被他留在碗裡。

    ” 張老頭歎了口氣:“我真不明白,他是怎麼能看得這麼清楚的?” 楊铮立刻又想起他夾菜時的樣子。

     這個人的那雙銳眼難道真的能看得見别人看不見的事? 張老頭替楊铮倒了杯酒,忽然又說了句讓人吃驚的話: “我看他一定是來殺人的。

    ”他說得很有把握,“我敢打賭一定是。

    ” “你怎麼能确定他要來殺人?” “我也說不出,可是我能感覺得到。

    ”張老頭說,“我一走近他,就覺得全身發冷,汗毛直豎,連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 他又說:“隻有在我以前當兵的時候,要上戰場去殺賊之前,我才會變成這樣子,因為那時候大家都要上陣殺人,都有殺氣。

    ” 楊铮面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什麼話都不再說,忽然站起來沖了出去。

     這地方的治安是由他管的,他決不允許任何人在這裡殺人,不管這個人是誰都一樣。

     就算他明知這個人能在一瞬間将他刺殺于劍下,他也要去管這件事。

     就算他已經累得走不動了,他爬也要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