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刀魂與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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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後有個小小的花圃,春花已經次第開了,已經可以戴在鬓旁,插入瓶中。

     丁甯穿一身青衣,趿着的是帶着唐時古風的高齒木屐,腳上甚至還套着雙丫頭襪。

     在初夏午後溫暖的陽光下,他的臉看來雖然還是蒼白得毫無血色,可是他的神态,卻帶着種說不出的悠閑和雅适。

     這種神态,使得他蒼白的臉在鮮豔的群花中顯得更突出,更高貴。

     唯一和他這種優雅的态度有一點不相配的,是他手裡的一把刀。

     可是這把刀也是非常優雅的,一種非常古樸的優雅,不相稱的是,這把刀上的殺氣。

     花園裡有一棵很高大的銀杏樹,樹蔭下有一張幾,一個蒲團。

     幾上有一個仿造宋汝洲哥窯“雨過天青”的花瓶,蒲團上坐着一個人。

     這個人不是和尚,是丁甯。

     ──蒲團上坐着的人不一定是和尚,和尚也不一定坐在蒲團上。

     丁甯正在修整他剛從花圃裡摘下的鮮花,用他手裡一柄形狀古樸而優雅的銀色的短刀。

     一柄如此合适的刀,一把削整花枝的銀刀,刀上怎麼會有殺氣? 午後的陽光還是金黃色的,還沒有到達那種黑夜來臨前夕陽的輝煌燦爛的鮮紅。

     姜斷弦遠遠的站在一叢紅花旁,靜靜的看着丁甯削整花枝,仿佛已看得癡了。

     他的臉色永遠是那麼冷酷和淡漠,可是他的眼卻像是火一般的夕陽般燃燒了起來,就像是一隻猛獸,看到了另一隻足以威脅到它生命的猛獸。

     可是丁甯隻不過在削整幾枝已經被摘落下的鮮花而已。

     這種悠閑的事,怎麼會引起别人的敵視。

     陽光的金黃已漸漸淡了,火樣的鮮紅還沒有染上夕陽。

     如石像般靜立不動的姜斷弦,忽然慢慢的向丁甯走了過來。

     丁甯卻仿佛根本沒有發覺自己面前已經有了這麼樣一個人。

    一個随時随地都可能威脅到他的生命與存在的人。

     他仍然用他的那把鐵刀,修剪着那一束花枝,他的出手很慢,很小心。

     他用的刀是一把很鈍的純銀的刀。

     他做的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一個正在養病的人,常常都會做這一類的事。

     可是姜斷弦卻在全心全意的看着他,就好像一個醉于雕琢的人,在看着一位他最崇拜的大師雕琢一件至美至善至真的精品。

    更好像一個好奇的孩子,在看着一件他從未見過的奇怪遊戲。

     在姜斷弦臉上居然會流露出這種神情,才真正是件怪事。

     可是真正了解姜斷弦的人,就會知道他用這種眼色看丁甯,一定是因為他看到了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事,隻有他才能看得見。

     他看到了什麼? 鮮花被摘下,就好像魚已被網出水一樣。

     花被摘下,看起來依然同樣鮮豔,魚在網中,也依然同樣在動。

    甚至動得更生猛。

     可是在姜斷弦這種人眼中看來,就不一樣了。

     水中魚的動,是一種悠遊自在的動,網中魚的動,就變成了一種為生存而奮鬥的掙紮。

     花在根上,那種鮮豔是自然的,活潑的,被摘下之後,就難免顯得有些憔悴了。

    縱然被修剪過,被供養在最精品的花瓶裡,也隻不過是一個年華已将去,已經要用很濃的脂粉來掩飾臉上皺紋的女人了,怎麼能比得上連蛾眉都不去淡掃的村姑? 奇怪的是,被丁甯摘落,修剪後放人花瓶中的鮮花,居然還是同樣鮮豔,沒有人能看得出一點分别,甚至連姜斷弦都不能。

     他是用一種什麼樣的手法摘落這些花枝的? 丁甯不擡頭、不開口。

     姜斷弦用兩根手指,輕輕快快的拈起一段花枝,凝視着花枝上的切口。

     他的眼色立刻變得更奇怪了。

     那種眼色就像是一隻貓看到了一隻老鼠,卻又像一隻老鼠忽然看到了一隻貓。

     ──刑部的總執事,有史以來最高明的劊子手姜斷弦。

     ──忽然間一夜就在江湖中成名的刀客彭十三豆。

    從來不服的彭十三豆。

     這麼一個人,怎麼會在看到一些花枝的切口時就會變得如此奇怪? 直等到最後一枝花插入瓶裡,丁甯才發現姜斷弦站在他面前。

     姜斷弦卻還在凝視着手裡那根花枝的切口,又過了很久,才慢慢的說:“以钗刀切木,卻如快刀切腐,刀勢之奇變,現于刀鋒切口外。

    ”姜斷弦直視丁甯!“以這樣的刀法,當世能有幾人?” 丁甯的态度很平靜,用一種非常平淡的聲音說:“姜先生,這句話你不該問的。

    ” “為什麼?” “一刀之功,既不足顯刀法,更不足決勝負,”丁甯說:“決戰時之天時,決戰地之地利,決戰人之心情體力,都可以影響刀法的強弱。

    ” “但是刀法的本身,卻是不會變的。

    ”姜斷弦說:“刀也不會變。

    ” “人呢?”丁甯說:“人是不是會變?” “是。

    ” “既然人會變,絕世無雙的刀法名家,也可以會在一夜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