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平凡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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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要去看她,倒也不能失信于她。

    ” 他盤算已定,便啟程赴約。

     當他走到山東境内,隻見沿路都是扶老攜幼,背負重物的人,一臉疲乏神色,像是逃難避兵的模樣,内心很奇怪,心想當今天下清平,怎會有兵莩之災?終究找到一個長者詢問原因。

     那老者聽淩風也是本地口聲,知他才從他鄉返鄉,歎息道: “月前幾場急雨,黃河水量大是增漲,終在方家村沖破河堤,淹沒了全村,俺家鄉離方家村不過百十裡,這才帶着家小……” 淩風不待他說完,焦急問道:“老伯,那林村怎樣了?” 老者道:“客官是問高家村西五十裡的林村麼?如今隻怕已是汪洋一片了。

    ” 淩風向老者道了謝,足不稍停向東趕去。

     他想到大娘母女的嬌弱,遇到這兇猛天災,隻怕兇多吉少,内心有如火焚,也顧不得白日之下引入注目,施展輕功,發足飛奔。

     他從早跑到傍晚,中午也不及吃飯,隻見路上難民愈來愈多,心内愈覺懊怒,待他趕到距林村僅有百餘裡,一問難民,才知林村周圍十裡于昨夜淹沒。

     淩風一聽,有如焦雷轟頂,他呆呆的什麼也不能想,他強制自己的傷痛,想着援救阿蘭母女的法子。

     他尋思道: “那小茅房本是依着山坡建築的,地勢甚是高亢,如果爬在屋頂上,大半日之間,水怕也淹不到。

    林村既已淹水,陸路是走不通了,不如就在此雇船。

    ” 他出高價雇了一個梢公,劃了一隻小船,溯水而上。

     此時水勢甚是湍急,那梢公費盡力氣劃去,船行仍然甚慢,淩風内心大急,當時向梢公讨了一隻槳,運起内力,劃了起來,那小船吃他這隻槳不停的撥水,果然前進神速。

     行了三個時辰,已是午夜時分,那梢公精疲力竭,再也支持不住,堅持靠岸休息,淩風也不理會他,一個人操槳催舟續進。

     又行了一會,水面突然大寬,原來水道也分不出來,隻是茫茫的一片汪洋,淩風心知到了洪水為患的區域,距離林村已是不遠,奮起神力,運槳如飛。

     他見沿途村落,都已淹沒,很多村民都爬到樹梢或屋頂上,手中點着火把。

    衆人見淩風小船經過,紛紛搖動火把,嘶聲求救。

     淩風想到阿蘭母女身處危境,當時硬起心腸,隻作沒有聽見。

     愈來愈近林村了,他心中也越來越是緊張,手心上出了一陣冷汗,他想: “隻要……隻要爬上屋頂,那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 小船駛進林村了! 淩風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口腔,他舉目四望,那是一片無際的水面,整個林村的建築物,都被淹在水下,隻有小溪旁幾株梧桐樹,還在水面露出了樹尖。

     他内心深處突感冰涼,他狂奔操舟一日一夜,内力消耗已盡,此時支持他身體的“希望”,又告幻滅,隻覺全身軟弱,再也提不動大木槳,“砰!”的一聲,木槳落到木闆上,人也委頓倒地。

     淩風自幼失去父母,一直視大娘如慈母。

    那阿蘭,更是他心目中最完整、最美麗的女孩,他們倆雖然并沒有說過一句愛慕對方的話,可是,彼此間親切的體貼,深情的微笑,那不勝過千盟萬誓嗎? 他天性甚是淡泊,一生最大的希望就是手刃父仇,尋求血果,使阿蘭重見光明,然後……然後帶着阿蘭母女,住在一個風景如畫的地方……可是,如今呢?一生的美夢,算是完全破裂粉碎了…… 淩風隻覺胸中一陣火熱,接着一陣冰涼,他仿佛聽到了流血聲,那是心房在流血吧,他仿佛聽到了破裂聲,那是心房在碎裂吧! 他深深吸了口氣,反複吟道: “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

    ” 是的,在這個世上真是苦多樂少,除了生離、死别、絕望、痛苦,那還有什麼? 他隻覺得在這一瞬間,世上一切都與他不再有關連了,他的思想進到另外一個世界……。

     “那兒沒有愁苦,沒有離别,隻有歡樂——永恒的歡樂,遍地都是鮮花。

    那白欄杆上靠着一個美麗的姑娘,她托着頭,正在想念我,相思的眼淚,一顆顆像珍珠,滴在鮮豔的花朵上,那花開得更嬌豔了。

    ” 淩風口中喃喃道:“阿蘭,阿蘭,你别哭,大哥就來陪你啦!” 他正在如癡如醉,突然,背後有人推他一把,才驚破他的幻境,回頭一看,正是那梢公。

     原來适才他木槳落地,梢公已被驚醒,點了一個火把,爬到甲闆上,隻見淩風神色大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癡癡呆呆地坐在船頭,正想上前招呼,忽又見他臉露慘笑,臉色怪異之極,口中又是自言白語,再也按捺不住,是以推了淩風一把。

     淩風一驚之下,思潮頓去,回到現實,他苦思今後的行止,但是心痛如絞,再也想不出什麼。

     天色已明,他吩咐梢公順水劃回。

     這順水行舟,确實快捷無比,不消兩個時辰,便到達岸邊。

     淩風茫然下了船,在難民群中,看遍每張面孔,也不見大娘母女,當時更肯定她們已遭大水沖走。

     他萬念俱灰,不願混在亂糟糟的難民中,他隻想一個人清靜、孤獨的回憶,咀嚼昔日每一個小動作、每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