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滅 第二部 八 十四行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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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 白銀的邊框鑲着你黃金的花心, 暗示世間的珍寶,人人着魔; 花絲上的血迹不知是何緣故, 豈不是要成功,先得嘗遍苦辛! 難道你為了要等開放那天,① 複活的耶稣在更美好的世界上重現, 崇高的德行布滿塵寰, 所以秋天又看到你又短又白的花瓣, 向我們的眼睛揭露歡樂的虛幻, 或者叫我們想起少年的榮華一去不返? ①雛菊與長生菊同科,自春初至秋末花期不斷;最早開放是複活節前後,即四月上旬。

    
盧斯托不動聲色,若無其事的聽着,呂西安看了心中有氣;他還沒領教過這種難堪的冷淡,不知道這是批評家的職業養成的,新聞記者對散文,韻文,戲劇,膩煩透了,都有這種表現。

    聽慣掌聲的詩人隻得把失意的心情藏起,又念了德·巴日東太太和小團體中某幾個朋友最喜歡的一首。

     “他聽了這一首或許會開口了,”呂西安心上想。

     長生菊 詩集第二首 滿目芳菲,野花鋪滿了草坪, 我長生菊本是田野的花魁, 隻憑我的秀麗博人喜愛, 我的生命好象永遠的黎明。

     不幸我新添了一樣本領, 擺明在臉上惹禍招殃; 命運教我吐露事情的真相, 我便受難身亡,為了知識而喪命。

     從此不得清淨,不得安甯, 情人逼我說出未來的究竟, 揉碎我的心,要知道對方的情分。

    ① 等我洩漏了秘密,立即被人遺棄, 摘下我潔白的冠冕任意作踐; 惟有我此花受盡摧殘無人憐惜。

     詩人念完了,瞧瞧嚴厲的批評家。

    艾蒂安·盧斯托隻管朝着苗圃中的樹木出神。

     “怎麼樣?”呂西安問。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怎麼樣?朋友,你念吧!我不是聽着嗎?在巴黎,一聲不出的聽着就等于贊美。

    ” 呂西安道:“你不要再聽了嗎?” “往下念吧,”新聞記者的口氣有些生硬。

     ①西俗男女青年常将長生菊花瓣逐片摘下,随摘随念:“她(或他)愛我,少許,甚多,若狂,絕不”;視花瓣摘盡時念至何字,以蔔對方是否愛己。

    
呂西安念了下面一首,心裡可是說不出的難過;盧斯托的莫測高深的鎮靜使他口齒遲鈍。

    要是他在文壇上多一些經驗,就會懂得一個作家在這種場合的沉默和說話生硬,是表示妒忌好作品,贊美倒是說明作品平庸,叫同行放心。

     山茶 詩集第三十首 天地的奇妙,每種花裡都有消息可聽: 薔薇訴說愛情,歌頌美, 紫羅蘭逗引多情而純潔的心, 百合花憑着素雅獨放光輝。

     惟有山茶這古怪的花卉, 似薔薇而無香露,似百合而缺乏莊嚴, 獨獨在寒冷的季節盛開, 也許是為了處女的情懷難遣。

     可是在戲院的包廂中間, 雪白的山茶儀态萬千, 凝脂似的花瓣為貞潔加冕, 等在黑發蓬松的少婦頭上, 有如菲迪亞斯的白石雕像, 在純潔的心中引起一縷深情。

     呂西安直截了當的問道:“對我這些不高明的詩,你有什麼意見?” 盧斯托道:“你願意聽老實話嗎?” 呂西安回答:“我還年輕,當然喜歡聽老實話,我也極希望成功,不至于聽了生氣,不過失望是難免的。

    ” “朋友,第一首有些做作,顯而易見在昂古萊姆寫的,大概你花了很多功夫,不肯割愛。

    第二第三首已經有巴黎氣息了;你再念一首好不好?”盧斯托說着,做了一個手勢,外省大人物覺得妩媚得很。

     呂西安受着鼓勵,念起來也就更有信心。

    阿泰茲和勃裡杜最愛這一首,也許是為了詩中的色彩。

     郁金香 詩集第五十首 我嗎,我是郁金香,在荷蘭是花中極品,① 我的豔麗克服了弗朗德勒人吝啬的脾氣, 買我一個球根,出到比鑽石更高的價錢, 隻要品種優良,枝幹高挺。

     我外貌封建,象西西裡的王後 曳着寬大的長裙,織着無數的绉裥; 我身上畫着貴族的紋章,五色斑斓, 紅地銀條,金星點點,還有深紫的斜紋。

    ② 天上的園丁用他的神手編織, 織出太陽的光輪,帝王禦用的紫色, 做成我這件錦繡的衣衫。

     園林中誰也比不上我的華麗, 隻可惜造物不給我香味, 古瓶似的花草沒有芬芳可散。

     盧斯托一聲不響,呂西安覺得那段靜默的時間長得可怕,終于問道:“你怎麼說啊?” ①荷蘭人最愛郁金香,種植技巧聞名世界。

    
②此句原文用的是紋章學的術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