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滅 11 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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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因為深陷而顯得特别小,目光特别尖銳,他睜着眼睛牢牢地盯着他,握着毛瑟槍,邁着沉重的腳步朝他走過去,那小夥子慢吞吞地、仿佛很勉強地動手解開褲子。

     “快些!”萊奮生面色陰沉,威脅他說。

     小夥子偷偷望了他一下,忽然吓謊了手腳,一條褲腿怎麼也褪不下來,他害怕萊奮生會不容分說開槍把他打死,忙不疊地說: “馬上就好,馬上就好……給絆住了……唉,該死的!……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 萊奮生朝四周看了一下,大家都懷着敬意和畏懼望着他,不過,也僅僅是這些而已:同情是沒有的。

    在這一瞬間,他感到自己成了淩駕幹部隊之上的暴力。

    可是,縱然如此,他也在所不惜,因為他深信他的暴力是正當的。

     從此,萊奮生就不惜采用一切手段去搞糧食,擠出時間讓大家多休息,他偷牛,掠奪農民的白地和菜園,但是連莫羅茲卡都認為,這和偷李亞别茨的瓜完全是兩碼事。

     部隊在經過烏傑庚斯克支脈的長途跋涉之中,完全靠葡萄和蒸得半生不熟的菌子充饑。

    越過支脈,萊奮生一行走進離伊羅河子河口約莫二十俄裡的老虎谷,來到一所孤伶伶的朝鮮人的小房子前面。

    迎接他們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汗毛濃密得象他的氈靴上的毛一樣。

    那人不戴帽子,腰裡挎着一支生鏽的斯密特槍。

    萊奮生認出他是大烏比辛斯克的私酒販子斯狄爾克沙。

     “啊,是萊奮生!……”斯狄爾克沙招呼說,他的嗓子因為傷風老治不好而沙啞。

    他的眼睛含着慣常的昔笑從濃密的汗毛裡望着人。

    “你還活着?不錯。

    ……這兒正有人找你呐。

    ” “誰找我?” “日本人和高爾察克的手下呗……别的還會有誰要你?” “他們未必能找得着……我們要點吃的,這兒有嗎?” “也許能找得着,斯狄爾克沙賣招呼說,“他們又不是傻瓜,你的腦袋挺值錢。

    ……在村民集會上,呐,宣讀過一會命令:不論捉到死的活的,都有賞。

    ” “嘿!……出的錢多嗎?” “西伯利亞票五百盧布。

    ” “太便宜!”萊奮生冷笑了一聲。

    “我說,我要吃的,這兒有嗎?” “哪兒來的吃的……朝鮮人自己都盡吃小米飯,生豬,他們這裡倒有一頭,大約有十普特重,他們簡直把它當寶貝--要靠這點肉過一冬呐。

    ” 萊奮生去尋找主人、那個顫巍巍的朝鮮人頭戴壓癟了的硬殼帽,頭發灰白,他一開口就懇求萊奮生千萬不要動他的豬。

     萊奮生雖然可憐這個朝鮮人,但是感到自己背後有一百五十張嘴巴等着要吃,隻好一再向他說明,他這樣做實在是不得已,朝鮮人聽不懂他的話,還是合掌求他,一再重複着說:“别吃一吃,……别……” “開槍吧,反正是沒有辦法了,”萊奮生愁眉苦臉地把手一擺,就象要别人朝他開槍似的。

     朝鮮人也愁眉苦臉地哭了起來。

     他突然屈膝跪下,胡子在草裡磨蹭着,開始吻萊奮生的腳,但是萊奮生連攙都不去攙他--他怕這樣一來就會硬不起心腸而收回成命。

     這一切,密契克都看在眼裡,他的心緊揪了起來。

    他逃到屋後,把臉埋在幹草裡,然而即使到了這裡,老人的老淚縱橫的臉、在萊奮生腳下縮做一團的穿白衣服的矮小的身形,還是浮現在他眼前。

    “難道非這樣幹不行嗎?”密契克一個勁兒地想道,這時又有一長串也是被掠奪掉最後一點東西的農民的臉一順從的、低垂的臉,--在他眼前浮過。

    不,不,這是殘酷的,實在太殘醋了,”他又想道,一面把臉往幹草裡埋得更深。

     密契克知道,換了他,他決計不會這樣對待那個朝鮮人, 可是豬肉他還是跟大夥一塊吃了,因為他肚子饑餓。

     清晨,萊奮生往山裡去的路被敵人截斷。

    經過兩小時的戰鬥,喪失了将近三十人,才沖了出去,進入伊羅河子的山谷。

    ”高爾察克的騎兵緊追不舍,萊奮生扔掉全部馱馬,一直到晌午才走上去醫院的熟悉的小徑。

     這時他覺得在馬上幾乎坐不住了。

    在極度的緊張之後,心髒跳動得非常緩慢,仿佛随時都會停止。

    他困得厲害,他剛把頭低下,人立刻就在馬鞍上搖晃起來,這時一切都變得簡單和無關緊要了。

    忽然,仿佛心裡有什麼推了他一下,他猛吃一驚,連忙回頭去看。

    ……誰也沒有覺察他在睡覺,所有的人部在自己面前看到他們看慣了的、他的微駝的背部。

    有誰會想到,他也象大夥一樣感到疲倦、發困呢?……“是啊……我還有力量支持下去嗎?”萊奮生想道,仿佛提出這個問題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他使勁晃了晃腦袋,感到雙膝在令人讨厭地微微顫栗。

     “瞧……不多一會你就可以跟你的小媳婦見面啦,”快到醫院的時候,杜鮑夫對莫羅茲卡說。

     莫羅茲卡沒有作聲。

    他認為這件事已經算完結了,雖然這一陣他一直希望看看瓦麗亞。

    他哄着自己,把自己想知道“他們倆不知會搞出什麼名堂來”的希望當做是一個局外人的好奇,屬于人情之常。

     可是當他看到處的時候,瓦麗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