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卷 朱娘酒店留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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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南京城出了挹江門,是一條柳蔭夾道的官路,沿官路走上十裡有一個小鎮,小鎮不大,鎮中最熱鬧的地方要算是村頭那家名叫“六朝居”的小酒店了; 酒店前高挂着一副黃底黑字的酒旗,在風中熱辣辣地飄舞,把鎮上的酒客和來往的行人都招引了進去。

    酒店不大,就一間店面外帶兩間後房,店中連老闆帶夥計總共隻有一個人,人們稱她朱娘。

    這朱娘約摸三十歲年紀,模樣兒十分周正,白裡透紅的臉盤上嵌着兩隻滴溜浸水的眼睛,總是笑盈盈地迎接着南來北往的客人。

    朱娘一般不象豆蔻少女那樣穿紅着綠,可一身素淨合體的衣裙把她成熟豐滿的體态恰恰勾勒得風韻畢至,烏黑油亮的頭發在腦後換一個豐碩的發髻,襯托出幾分成熟和幹練。

    雖是熱情待客,可她井不喜歡多言語,除了簡潔的招呼和問清客人對酒菜的需要,便不再多出聲,身手麻利地在櫃台前後轉來轉去,隻用溫馨含笑的眼神,就把客人招呼得熨熨貼貼,而那微抿着的嘴唇,無聲地露出一種端莊高雅的氣韻來。

    朱娘不是小鎮的人,五年前她隻身來到這裡辦起這家酒店,隻說是丈夫病故,自己與公婆不和,就索性外出謀生,至于究竟從哪裡來的,她始終避而不談。

     朱娘的酒店貨真價實,老闆娘又風流可餐,所以生意十分興隆,尤其是春天的時候,從南京城裡到郊外遊春的文人雅客、公子書生很多,走到“六朝居”這裡正好有些口渴腿軟,便少不了進店坐坐,要上一壺酒、三兩碟小菜,邊飲邊歇息,這種時節朱娘一個人裡裡外外忙得團團轉。

     康熙五十八年的春天到了,春風輕拂,杏花初放,郊外的山窪水消一片新綠融融。

    從南京城方面走來一夥行客,為首的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者,雖是蘭衣布冠,一身家居打扮,但目光炯炯生威,步履方正,氣度軒昂,似非等閑之輩。

    老者後面跟着四個家人模樣的人,個個都透出一份機敏謹慎的神态,與主人的清閑之貌相映成趣。

    其中一個家人還牽了匹白馬,看來是主人的坐騎,可主人似乎興緻很高,一邊走一邊賞山觀水,腳下輕松悠遊,倒是便宜了那匹好馬。

    這一行走走停停,來到了“六朝居”酒店,時間已過晌午,酒店中正比較空閑,老者朝裡看了看,覺得還算幹淨清爽,便帶頭跨進了店門。

     好容易輕閑下來歇息片刻的朱娘見又來了客人,連忙走出櫃台,招呼幾位行客落了坐,輕率問道:“客官辛苦了,請問要點什麼?”老者沉吟了片客,擡起頭來,悠悠發問:“你都有些什麼好酒?” “僻野小店,談不上什麼名酒陳釀,十裡香、百年紅、花雕什麼的倒是備有,還有小店特釀的杏花露。

    ”朱娘說得不卑不亢。

     “那就上幾壺杏花露,再要幾碟爽口小菜!” 朱娘一便應着,一邊轉回櫃台,先送上杏花露,再擺出幾蝶鹵牛肉、五香花生米之類的慣常下酒菜。

     “這是什麼菜?我不是要爽口的嗎?把鹵牛肉什麼的端了!”老者有些不高興了。

     “實在對不起,我上錯了!”朱娘似乎有些疲倦,對自己的待客不周有些不好意思,臉頰露出了紅暈,忙上前撤了菜碟,換上些嫩竹筍、白幹絲之類的清淡小菜,客人點頭算是滿意了、她轉身準備進櫃台,卻又被老者叫住了,說是怎麼不給斟酒,她隻好伸出纖手持了酒壺,-一為客人斟滿了酒。

    老者仍不放過她,纏着她問稱呼、故裡,家中人口之類的閑話,一雙火辣辣的眼睛直瞪瞪地盯着她。

    朱娘被看得有幾分不安,隻是低頭答了句“别人喚我朱娘”,便一轉身隐入後房去了。

     外面幾位客人喝了杯酒,仍沒見朱娘出來,老者有些耐不住了,對一位家人耳語了幾句,那家人拎了個小布袋便走進了朱娘的後房。

    房中朱娘正坐在桌前發呆,那家人大咧咧地走上前去,把布袋往桌上一擱,朗聲道:“百兩黃金,可否買得一醉?不得怠慢了客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朱娘猛地被他的言行鎮住了。

    她做了五年酒店老闆娘、各種客人都見得不少,其中也不免有人多看她幾眼,甚至動手動腳,她都能很自如地對付過去;可現在店裡坐着的那位老年客官,不知怎麼那眼光看了就讓她心中發怵,如今又抛出百兩黃金喚她出去,看來此人确實有些來頭,輕易得罪不得。

    這樣思量着,朱娘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跟着家人走到外面,滿臉堆笑地走到老者的桌旁。

     老者見朱娘終于出來了,臉上綻出一絲笑意,坐在他下手的家人連忙站起來把座位讓給了朱娘。

    陪人喝酒,對朱娘來講可是開天辟地頭一遭,可在老者含威蓄勢的目光逼視下,她無法不曲意逢迎,乖乖地執壺斟酒,推杯相勸,侍候得極為殷勤。

     看着朱娘柔順妩媚的模樣,老者目開眼笑,喜滋滋地飲了一杯又一杯,一連喝下了四壺杏花露,終于酩酊大醉,趴倒在酒桌上。

     在家人的示意下,朱娘小心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