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 第二十一回 片雲僧投胎報德 春莺女誕子延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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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夫人也早早梳洗完備,在天地上燒了紙,又在家廟裡祭祀,春莺也跟在後面磕頭,方才一家大小人口都與晁夫人道了喜。

    春莺先與晁夫人叩了頭,晁夫人分付家下衆人都稱呼春莺為“沈姨”,因他原是沈裁的女兒,所以稱他娘家的本姓;又與小娃娃起了個侞名叫做小和尚。

     吃過了早飯,可可的那十六日是個上好的吉日,“煞貢”、“八專”、“明堂”、“黃道”、“天貴”、“鳳辇”都在這一日裡邊,正正的一個剃頭的日子,又甚是晴明和暖,就喚了一個平日長剃頭的主顧來與小和尚剃胎頭。

    先賞了五百文銅錢,一個首帕,一條大花手巾;剃完了頭,又管待他的酒飯。

    漸次先是那些族裡的婆娘們,又是衆親戚的女眷,都送了禮來與小和尚滿月,都有與小和尚的東西,連那本族婦人也有五六分重的銀錢銀鈴不等。

     前日晁思才隻道是晁夫人要請來堵他的嘴,誰知晁夫人請得他們到的,都相待得甚是厚,臨去時還有回答那些老婆們的禮,所以着實後悔。

    今日不曾請他,他去買了兩盒茶餅,打了一個銀鈴,領了他那個老歪拉來到,先進去見了晁夫人,那嘴就象蜜缽一般,連忙說道:“嫂子請上,受我個頭兒;可是磕一萬個頭也不虧。

    那日要不是嫂子救落着,拿到大街上一頓闆子,打不出我這老私窠子屎來哩!這事瞞不過嫂子,這實吃了晁無晏那賊天殺的虧,今日鼓弄,明日挑唆,把俺那老斫頭的挑唆轉了,叫他象哨狗的一般望着狂咬!” 誰知晁無晏的老婆已來到屋裡,句句聽得真切,兇神一般趕将出來。

    晁思才老婆見了,連忙說道:“嗳呀!你從多咱來了?”晁無晏老婆也沒答應,隻說:“呃!你拍拍你那良心,這事是晁無晏那天殺的不是?您一日兩三次家來尋說,凡事有你上前,惹出事來您擔着。

    後來您隻搗了一百杠子,俺倒打了二百杠子,倒是人哨着你那老斫頭的來?天老爺聽着,誰爍誰,叫誰再遭這們一頓!”晁夫人道:“今日是孩子的好日子,請将您來是圖喜歡,叫你都鬼吵來?您待吵,夾着屁股明日往各人家裡吵去!我這裡是叫人吵夠了的了!” 人進來傳說:“七爺要見奶奶哩。

    ”晁夫人道:“請進來。

    ”晁思才也沒等進房,就在開井裡跪下磕頭。

    晁夫人也跪下回禮。

    晁思才說:“嫂子可是大喜!我那日聽見說了聲添了侄兒,把俺兩口子喜的就象風了的一般,隻是跳,足足的跳有八尺高!俺住的那屋是也叫矮些,我跳一跳觸着屋子頂,跳一跳觸着屋子頂,後來隻覺的頭頂生疼,忘了是那屋子頂碰的。

    虧了俺那老婆倒還想道,說:‘你忘了麼?你夜來喜的往上跳,是屋子頂碰的!’罷!罷!老天爺夠了咱的!隻有這個侄兒,咱就有幾千幾萬兩的物業,人隻好使眼瞟咱兩眼罷了,正眼也不敢看咱!昨日暈夥子斫頭的們隻是不聽我說,白當的叫他帶累的我吃這們一頓虧!”晁夫人道:“舊事休題,外邊請坐去。

    又叫你費禮。

    又替孩子打生活。

    ” 晁思才道:“嫂子可是沒的說,窮叔遮嚣罷了!昨日侄兒洗三,俺兩口子收拾着正待來,一個客到了,要留他坐坐,就沒得來替侄兒做三日。

    ”他老婆道:“嗳喲,你是也有了幾歲年紀,怎麼忘事?你可是喜的往上跳,碰的頭腫得象沒攬的柿子一般,疼得叫我替你柔搓,可就沒的來,又扯上那一遭有客哩!”晁思才道:“是!是!還是你記的真!”晁夫人道:“真也罷,假也罷,外邊請坐。

    ”叫小厮們外邊流水端果子鹹案,中上座了。

     晁思才外面去了,晁無晏老婆要到外邊去合他漢子說話。

    晁夫人道:“不出去罷,料想沒有别的話說,也隻是招對方才那兩句舌頭。

    裡頭也中上座哩。

    ”把女客都請到席上,晁夫人逐位遞了酒,安了席,依次序坐下。

    十來個女先彈起琵琶弦子琥珀詞,放開喇叭喉嚨,你強我勝的拽脖子争着往前唱。

    徐老娘抱着小和尚來到,說:“且住了唱罷,俺那小師傅兒要來參見哩。

    ”徐老娘把小和尚抱到跟前,月白腦塔上邊頂着個瓢帽子,穿着淺月白襖,下邊使藍布綿褥子裹着,端詳着也不怎麼個孩子: 紅馥馥的腮頰,藍郁郁的頭皮。

    兩眼秋水為神,遍體春山作骨。

    一 條紫線,從腎囊直貫肛門;滿片伏犀,自鼻梁分開額角。

    兩耳雖不垂肩, 卻厚敦敦的輪廓;雙手未能過膝,亦長疱疱的指尖。

    這個賊模樣,若不 是個佛子臨凡,必然是個善人轉世。

     可是喜的一個家撾耳撓腮,也怪不得晁思才跳的碰着屋頂!那日皎天月色,又有滿路花燈,晁夫人着實挽留,那些堂客們都坐到二更天氣方才大家散席。

     正是“一人有福,拖帶滿屋”。

    若不是晁夫人是善知識,怎能夠把将絕的衰門從新又延了宗祀?雖然才滿月的孩子,怎便曉得後來養得大養不大?但隻看了他母親的行事便料得定他兒子的收成。

    再看下回,或知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