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梨魂 第二十章 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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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勤,室無他人,既而絮絮不休,頓厭其煩,奪門而遁。

    既出,已非來路,平原曠野,方向莫辨。

    覺背後有人,追逐甚急,欲奔而兩足癱軟不能進,窘甚。

    忽望見半裡外有一女郎先行,步履蹇緩,狀類梨娘,急大呼:“梨姊救我!”即覺健步如飛,刹那間已追及,細視之,真梨娘也。

    時夢霞氣咻咻而汗涔涔矣,因同據道旁大石上小憩,大喜賀曰:“好了,好了,今可脫離虎口矣。

    ”言頃,旋覺身搖搖若無所主,同坐之大石已不見,茫茫大海,一望無際,兩人同在一葉舟中,樯傾楫摧,波浪大作。

    梨娘已驚懼無人色,夢霞見有斷篙半截在手,立船頭慢慢撐之。

    一失足堕入海中,大驚而号。

    則身在藤床,殘燈熒然,映入帳裡。

    衾冷于冰,為驚汗層層濕透,窗外風聲雨聲鬧成一片,猶恍惚如在驚濤駭浪中也。

     夢去影留,曆曆在目,驚魂乍定,暗淚旋流。

    此夜夢霞不複能寐,無情風雨,伴此愁眠,惟有伏枕聳寒,擁衾待旦而已。

    夫夢者,心理造成之幻境也。

    心理上先虛構一幻象,睡夢中乃實現此幻境。

    其心清淨者,其夢不驚,故曰:“至人無夢。

    ”以夢霞近日之心理,正如有千百團亂絲,回環萦繞于其際,紊亂複雜,至難名狀。

    忽而喜、忽而憂、忽而悟、忽而迷,刹那之間,心理上疊呈無窮之幻象,宜其夜睡不安,有此妖夢也。

    是夢也,至奇,至幻,夢霞既以心理造成之,可以假,亦可以真。

    試以夢境征諸實事,而預推兩人後來之結局,苦海同沉,不必有是事,固已不能逃此劫矣。

    然則此幻境之實現于夢霞之夢中,可以為目前怨綠啼紅、鎖愁埋恨之證。

    即可以為異日烏啼花謝、月落人亡之券。

    心能造境,果必随因,夢霞寂寂追思,茫茫後顧,而決此夢之必非佳兆,能不魂銷殘雨,淚咽寒宵?正不必謂夢霞亦殉愚夫之迷信,而诮曰妖夢是踐也。

     終風苦雨,不解開晴,客館愁孤,形影相吊。

    斷夢留痕,亦如風片雨絲,零零落落,粘着心頭,不能遽就消滅。

    以多情之公子,為說夢之癡人,乘休業之星期,寄訴愁之花片。

    夢霞乃以夢中所曆,一一宣諸毫端,為梨娘告,更書兩絕句以記其事: 分明噩夢是同沉,駭浪驚濤萬丈深。

     竟不回頭冤不醒,何年何地得相尋。

     一念能堅事不難,情奢肯遣舊盟寒。

     可憐萬劫茫茫裡,滄海幹時淚不幹。

     梨娘得書,亦竊歎夢境之奇。

    其夢耶?其真耶?以為夢則真亦何嘗非夢,以為真則夢亦何必非真。

    情緣草草,孽債重重,無論天公之見憐與否、姻事之能成與否,兩人總屬情多緣少,神合形離。

    生惟填恨,冤沉碧海之禽;死不甘心,魂化青陵之蝶。

    嗟嗟,钗斷今生,琴焚此夕,熱淚猶多,癡心未絕。

    此夢也,幻夢也,實警夢也。

    可以警夢霞,亦可以警梨娘,且可以警情天恨海中恒河沙數之癡男怨女。

    惜乎,其沉迷不悟,生死輕拼,雖有十百之警夢,曾不足以警醒其萬一。

    明知希望已絕,不肯回頭,縱教會合綦難,還思見面是可痛矣,豈不惜哉!此時梨娘心旌搖曳,恍如身入夢境,與夢霞同飄蕩于大海之中。

    長歎一聲,淚珠萬顆,支頤不語,半晌而和作成矣。

     凄風苦雨夜沉沉,魂魄追随入海深。

     不料一沉人不醒,翻身還向夢中尋。

     金石心堅會合難,殘宵我累客生寒。

     重重魔障重重劫,淚到幹時血不幹。

     低頭吟就,和淚書成,喚秋兒密交于夢霞。

    蓋鵬郎方病,不能殷勤作青鳥使也。

    秋兒去良久,比回則又攜得夢霞詩至。

     積得相思幾寸深,風風雨雨到而今。

     詩惟寫怨應同瘦,酒為排愁隻獨斟。

     五夜夢留珊枕恨,一生身作錦鞋心。

     歡場不信多奇險,便到黃泉也願尋。

     心如梅子濺奇酸,愁似怞絲有萬端。

     苦我此懷難自解,聞卿多病又何安。

     情根誰教生前種,癡恨無從死後寬。

     但是同心合同命,枕衾莫更問溫寒。

     梨娘複依韻和之曰: 頻添緘劄達情深,冷隔歡蹤直到今。

     怨句不辭千遍誦,濁醪誰勸滿杯斟。

     青衫又濕傷春淚,碧海常懸捧日心。

     不道相思滋味苦,愁人隻向個中尋。

     苦吟一字一心酸,誤卻毫端誤萬端。

     月魄不圓人尚望,雨聲欲碎夢難安。

     恩深真覺江河淺,情窄那知宇宙寬。

     我更近來成懶病,和郎詩句怕凝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