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武行者醉打孔亮 錦毛虎義釋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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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太公大兒子,人都叫他做毛頭星孔明。

    因他兩個好習槍棒,卻是我點撥他些個,以此叫我做師父。

    我在此間住半年了。

    我如今正欲要上清風寨走一遭,這兩日方欲起身。

    我在柴大官人莊上時,隻聽得人傳說道,兄弟在景陽岡上打了大蟲;又聽知你在陽谷縣做了都頭;又聞鬥殺了西門慶。

    向後不知你配到何處去。

    兄弟如何做了行者?”武松答道:“小弟自從柴大官人莊上别了哥哥去,到得景陽岡上打了大蟲,送去陽谷縣,知縣就擡舉我做了都頭。

    後因嫂嫂不仁,與西門慶通奸,藥死了我先兄武大,被武松把兩個都殺了,自首告到本縣,轉發東平府。

    後得陳府尹一力救濟,斷配孟州。

    ……”至十字坡怎生遇見張青、孫二娘;到孟州怎地會施恩,怎地打了蔣門神,如何殺了張都監一十五口,又逃在張青家,母夜叉孫二娘教我做了頭陀行者的緣故;過蜈蚣嶺,試刀殺了王道人;至村店吃酒,醉打了孔兄。

    把自家的事,從頭備細告訴了宋江一遍。

     孔明、孔亮兩個聽了大驚,撲翻身便拜。

    武松慌答禮道:“卻才甚是沖撞。

    休怪,休怪!”孔明、孔亮道:“我弟兄兩個有眼不識泰山,萬望恕罪!”武行者道:“既然二位相觑武松時,卻是與我烘焙度牒書信,并行李衣服,不可失落了那兩口戒刀,這串數珠。

    ”孔明道:“這個不須足下挂心,小弟已自着人收拾去了,整頓端正拜還。

    ”武行者拜謝了。

    宋江請出孔太公,都相見了。

    孔太公置酒設席管待,不在話下。

     當晚宋江邀武松同榻,叙說一年有餘的事,宋江心内喜悅。

    武松次日天明起來,都洗漱罷,出到中堂,相會吃早飯。

    孔明自在那裡相陪;孔亮捱着疼痛,也來管待。

    孔太公便叫殺羊宰豬,安排筵宴。

    是日,村中有幾家街坊親戚都來相探,又有幾個門下人亦來谒見。

    宋江心中大喜。

    當日筵宴散了,宋江問武松道:“二哥今欲要往何處去安身立命?”武松道:“昨日已對哥哥說了,菜園子張青寫書與我,着兄弟投二龍山寶珠寺花和尚魯智深那裡入夥;他也随後便上山來。

    ”宋江道:“也好。

    我不瞞你說。

    我家近日有書來,說道清風寨知寨小李廣花榮他知道我殺了閻婆惜,每每寄書來與我,千萬教我去寨裡住幾時。

    此間又離清風寨不遠,我這兩日正待要起身去,因見天氣陰晴不定,未曾起程。

    早晚要去那裡走一遭。

    不若和你同往,如何?”武松道:“哥哥怕不是好情分,帶攜兄弟投那裡去住幾時。

    隻是武松做下的罪犯至重,遇赦不宥,因此發心隻是投二龍山落草避難。

    亦且我又做了頭陀,難以和哥哥同往,路上被人設疑。

    便是跟着哥哥去。

    倘或有些決撒了,須連累了哥哥。

    便是哥哥與兄弟同死同生,也須累及了花榮山寨不好。

    隻是由兄弟投二龍山去了罷。

    天可憐見,異日不死,受了招安,那時卻來尋訪哥哥未遲。

    ”宋江道:“兄弟既有此心歸順朝廷,皇天必祐。

    若如此行,不可苦谏。

    你隻相陪我住幾日了去。

    ” 自此兩個在孔太公莊上,一住過了十日之上,宋江與武松要行,相辭孔太公父子。

    孔明、孔亮那裡肯放,又留住了三五日。

    宋江堅執要行,孔太公苦留不住,隻得安排筵席送行了。

    次日,将出新做的一套行者衣服,皂布直裰,并帶來的度牒、書信、戒箍、數珠、戒刀、金銀之類,交還武松。

    又各送銀五十兩,權為路費。

    宋江推卻不受。

    孔太公父子那裡肯,隻顧将來拴縛在包裹裡。

    宋江整頓了衣服、器械,武松依前穿了行者的衣裳,帶上鐵戒箍,挂了人頂骨數珠,跨了兩口戒刀,收拾了包裹,拴在腰裡。

    宋江提了樸刀,懸口腰刀,帶上氈笠子,辭别了孔太公。

    孔明、也亮叫莊客背了行李,弟兄二人直送了二十餘裡路,拜辭了宋江、武行者兩個。

    宋江自把包裹背了,說道:“不須莊客遠送,我自和武兄弟去。

    ”孔明、孔亮相别,自和莊客歸家,不在話下。

     隻說宋江和武松兩個在路上行着,于路說些閑話,走到晚,歇了一宵。

    次日早起,打夥又行。

    兩個吃罷飯,又走了四五十裡,卻來到一市鎮上,地名喚做瑞龍鎮,卻是個三岔路口。

    宋江借問那裡人道:“小人們欲投二龍山、清風寨上,不知從那條路去?”那鎮上人答道:“這兩處不是一條路去了。

    這裡要投二龍山去,隻是投西落路;若要投清風鎮去,須用投東落路,過了清風山便是。

    ”宋江聽了備細,便道:“兄弟,我和你今日分手,就這裡吃三杯相别。

    ”詞寄《浣溪沙》,單題别意: 握手臨期話别難,山林景物正闌珊,壯懷寂寞客衣單。

    旅次愁來魂欲斷,郵亭宿處铗空彈,獨憐長夜苦漫漫。

     武行者道:“我送哥哥一程了卻回來。

    ”宋江道:“不須如此。

    自古道:送君千裡,終有一别。

    兄弟,你隻顧自己前程萬裡,早早的到了彼處。

    入夥之後,少戒酒性。

    如得朝廷招安,你便可撺掇魯智深、楊志投降了,日後但是去邊上,一槍一刀,博得個封妻蔭子,久後青史上留得一個好名,也不枉了為人一世。

    我自百無一能,雖有忠心,不能得進步。

    兄弟,你如此英雄,決定得做大官。

    可以記心,聽愚兄之言,圖個日後相見。

    ”武行者聽了。

    酒店上飲了數杯,還了酒錢,二人出得店來,行到市鎮梢頭三貧路口,武行者下了四拜。

    宋江灑淚,不忍分别,又分付武松道:“兄弟,休忘愚兄之言,少戒酒性。

    保重,保重!”武行者自投西去了。

    看官牢記話頭,武行者自來二龍山投魯智深、楊志入夥了,不在話下。

     且說宋江自别了武松,轉身投東,望清風山路上來,于路隻憶武行者。

    又自行了幾日,卻早遠遠的望見清風山。

    看那山村,但見: 八面嵯峨,四圍險峻。

    古怪喬松盤翠蓋,杈枒老樹挂藤蘿。

    瀑布飛流,寒氣逼人毛發冷;巅崖直下,清光射目夢魂驚。

    澗水時聽,樵人斧響;峰巒倒卓,山鳥聲哀。

    麋鹿成群,狐狸結黨,穿荊棘往來跳躍,尋野食前後呼号。

    伫立草坡,一望并無商旅店;行來山坳,周回盡是死屍坑。

    若非佛祖修行處,定是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