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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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三人原路返還,小跑着回到大本營。

    他們沒在二樓停留,而是直接跑上五樓,通過小樓梯爬到了天台上。

     樓頂上的夜風逼人,送來陣陣難聞的氣味。

    童建國循着腐爛的屍臭,很快找到了小方。

     月光照射着死者的臉——已完全看不清了,他在這兒躺了四十個鐘頭,還經曆過大雨的洗禮,已成為各種微生物和蠅蛆的樂園。

     站在這具可怕的屍體旁邊,孫子楚的胃裡一陣難受,幾乎要把晚飯吐出來了。

     “對不起!” 葉蕭緊緊捏起拳頭,作為一個警官,看着有人死在身邊,自己卻完全無能為力,這是莫大的恥辱。

     “快點搬吧。

    ” 童建國說着抓起屍體的腳,手上立時沾了一堆黏液般的物質。

    葉蕭也感到強烈的惡心,但畢竟見過不少死人,特别在公安大學讀書時,還親手解剖過屍體标本,心一橫便擡起了小方的頭。

    剩下孫子楚早就暈了,葉蕭隻能安慰他說:“你不用擡了,跟着我們就行。

    ” 他們小心翼翼地将屍體擡起,撲鼻而來的都是腐臭。

    孫子楚還算聰明,掏出兜裡的紙巾,幫忙蒙在葉蕭和童建國的臉上。

     擡下樓梯更加困難,何況五層樓乎?孫子楚總算也加了把力,托起到處流膿的屍體。

    三人手上都已沾滿了髒東西,一些蛆還爬到了他們身上,經過皮膚的感覺又濕又癢,要是一般人早吓暈過去了。

     小方的屍體被擡到樓下時,他們都已滿頭大汗了,暫時也忘卻了恐懼。

    在月光的指引下,“搬屍三人組”來到了冷凍肉庫。

     無數腐爛的肉中,又運進來一具腐爛的屍體,孫子楚幾乎把胃液吐出來了。

    他們找到一個空着的冰櫃,将可憐的小方塞了進去。

     将冰櫃門關緊後,他們飛速沖了出來。

    葉蕭和孫子楚都趴在地上,宛如剛從地獄旅行歸來。

     葉蕭擡起自己的右手,月光照着幾隻蛆蟲,圍繞他的大拇指爬行。

     四 晚上,八點三十分。

     大本營的二樓。

     月光穿過茂密的樹葉,悄悄闖入黑暗的書房,零星地灑在小枝額頭。

     她斜倚在窗台邊,書房的門半開着,隻看到客廳裡燈火通明。

    唐小甜在暗暗掉眼淚,錢莫争在玄關徘徊了半天,不斷放下長發又重新紮起。

     忽然,頂頂的臉閃到書房門口,對着月光下的小枝說:“為什麼不開燈?” “因為我不需要燈光。

    ”不需要燈光,難道這女孩來自地獄? 小枝的聲音雖然輕柔,卻帶着骨子裡的倔強。

    她的視線越過頂頂肩頭,看到客廳裡的錢莫争,他正回頭凝視另一邊。

     他在看黃宛然。

     三十八歲的美婦人躲避着他的目光,拖着女兒到卧室休息。

    屋裡的氣氛越來越尴尬,似乎這些人都彼此互不相識,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人的存在。

    而厲書、伊蓮娜、林君如三個人,一直在樓上沒下來。

     還是錢莫争打破了沉默,他高聲說:“我去外面吸根煙。

    ” 頂頂冷冷地白了他一眼,因為葉蕭叮囑過不能私自出去的,何況他是房間裡唯一的男人。

     但錢莫争仍低頭走出房門,留下這裡的五個女人。

     下樓時他回頭看了一眼,猶豫片刻後點上煙,緩緩踱下了樓梯。

     來到住宅樓外的樹陰下,他擡頭望着這五層樓,約有一半的窗戶都亮着燈,竟有萬家燈火的感覺(或許是錯覺)。

     煙頭閃爍了幾分鐘,某個腳步聲終于在樓道裡響起,錢莫争立即掐滅煙頭,但願這不再是錯覺。

     果然,月光透過婆娑的樹影,灑在她的臉上。

     那是一雙等待了十七年的眼睛。

     在踏遍千山萬水之後,在這遙遠南國的神秘空城中,兩雙眼睛再度相遇。

     “宛然!” 他強行壓抑自己,輕聲喊出了她的名字。

    随後那個火熱的身體,便沖入他的懷抱。

    她的皮膚依舊那麼柔軟,仿佛多年前的香格裡拉草原。

    木天王城堡裡的迷人女子,勾去了天涯遊子的魂魄。

     剛才錢莫争說出去吸煙,其實是給她的暗示。

    随後她對女兒說,她要去找樓上的三個人,其實她是悄悄下了樓——他們仍然心有靈犀。

     黃宛然的嘴唇顫抖着,古老的液體無法遏制,在眼眶中轉了兩圈,悄然墜落下來,滴在男人的手背上,溶化了最堅硬的冰。

     “終于……你終于……”錢莫争大口喘息,嘴裡已詞不達意了,“自從……在浦東機場重新……重新見到你……我就努力地憋着……憋到現在……現在……” 他感到肩膀上一陣劇痛,居然是黃宛然咬了他一口! 潔白的牙齒穿破皮膚,嘴唇上沾着一絲男人的血,她就像吸血女王,在陰冷的月光下分外妖娆—— “我恨你!” 她輕輕吐出這句話,滿懷十七年的委屈與怨恨,這也是無數次在夢中排練過的話,隻為這重逢的夜晚。

     “對不起!” 男人的眼淚也掉落了,錢莫争十多年都沒哭過,卻突然在她面前徹底崩潰,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忍着肩頭的傷痛,恨不得号啕大哭一番。

     他将黃宛然拉到小巷側邊,在住宅樓邊繞了半圈,來到後面的小花園裡。

    在茂盛的花叢下,錢莫争輕撫着她的腰說:“你打我吧,我對不起你,這全是我的錯,我的錯!”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她一邊抽泣着,一邊擦去眼淚。

    她已不再脆弱,眼神異常堅強,并決心從此改變自己的生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能為你做什麼?” 黃宛然苦笑着摸了摸他齊秦式的長發,用氣聲耳語說:“我想,我們還沒有老吧。

    ” “不,至少你沒有,你還和當年一樣迷人。

    ” “是嗎?”她閉起眼睛,享受這片刻的溫存,“今天,我已經跟他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