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蛇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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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舊時的民間傳說裡,牛為通冥通天之物,陰司裡就有吃鬼的牛頭惡神,名為“方良”。

    在陽世間也有種體生肉鱗的怪牛,此牛專吃死人肉,它可以驅鬼起屍,令死者自解其衣,脫光了之後才上去啃吃。

    驅鬼起屍之事雖然未必真有,但全身鬼相的方良牛生性反常,窮兇極惡,不食草而食腐,自漢代以來,就是早已絕蹤滅迹之物。

     張小辮兒識得此牛,或許是塔教餘孽所留亦未可知,心中頓生厭惡之情,正焦躁間,忽見那長面羅漢貓張開口來,頓時驚得頭頂上飛去三魂,腳底下走掉七魄,慌得腦中隻剩一個念頭,就是趕緊打開竹筒,按照其中所藏的回天之策救回自己這條小命。

     可他剛要拆開封着竹筒的火漆,卻見那羅漢貓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并未作聲。

    張小辮兒知是虛驚一場,覺得腳都有點兒軟了,重新揣好竹筒,擡手在貓頭上敲了一個栗暴,随後就喝令左右,把瓦罐寺後殿的這頭青牛牽出去宰了,但肉不能吃,抽筋扒皮,牛屍大卸八塊,用牛皮裹住,找個豬槽裝了,然後挖地埋藏。

     幾名親随答應一聲,就要上前動手捆綁那牛,就聽屋裡的棺材蓋子嘎吱吱響了一聲。

    外邊大雨如注,炸雷不斷,衆人吃了一驚,還道是有屍起之事發生,紛紛拽出腰刀來,護在張小辮兒身前。

     雁排李四罵了一聲,擡腳踹開棺蓋,提刀便剁,誰知棺内卻躲着個披麻穿孝的女子,叫道:“軍爺不需粗魯,奴家還是活人。

    ”說話聲中已從棺材裡爬了出來,給雁營衆人道個萬福,自稱是本地人氏,出身書香門第,奈何生來命蹙,嫁與了青螺鎮燒餅鋪的趙六為妻。

    夫妻兩個起早貪黑,辛苦經營燒餅鋪子,雖然隻夠度日,倒也過個安穩。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趙六被賊寇所殺,連鋪子也一并毀了,沒了安身之所,隻好搬到荒廢的瓦罐寺後殿孀居,打些牛油燒餅,托人到鎮外販賣,換了錢糧為生,獨自伴着放置亡夫衣物的空棺守靈至今。

     那孀婦又說,這青螺鎮裡的人大多逃難去了,鎮子裡隻剩下些孤兒寡母,老弱病殘之輩。

    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大夥早都成了驚弓之鳥,遠遠望見有許多人馬在嶺子上出沒,便急忙卷了家當躲避起來。

    她一個婦道人家,慌不擇路,就藏進了空棺材裡。

    如今舉家産業,僅剩這一頭青牛,聽見軍爺們要将此牛牽出去殺了,故此驚出聲來。

     雁排李四見這女子妖妖娆娆的,形迹十分詭異,便逼問她說:“咱們雁營都是官軍,又不是山賊草寇,兵甲旗号甚是鮮明,你們這些賤民都不帶眼睛嗎?看見官軍為何躲藏,莫非暗地裡敢與賊寇相通?” 那孀婦低着頭,輕聲細語地求告道:“軍爺切莫見怪,咱們安分守己的良民百姓,趕上這麼亂的年頭,不管是山裡來的,還是水上走的,可都是惹不起的,猛然見山裡來了這許多手持刀槍的兵勇,怎能不慌?” 雁排李四見她對答如流,處處遮掩得滴水不漏,話中竟沒破綻可尋,但如此鎮定自若,哪裡像個守寡獨居的孀婦。

    這番鬼話瞞瞞旁人也就罷了,又怎瞞得過雁營的四爺。

    他心想:“我若現在一刀剁翻了你,卻壞了雁字營的名頭,四爺倒要看看你如何興風作浪。

    ”于是假意理會了,收起出鞘的秋水雁翎刀,冷眼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雁鈴兒和其餘幾名親随,也都是心明眼尖的人,知道這小寡婦果是蹊跷,不免暗自提防起來,此時就見那趙氏孀婦兩手捧起一缽燒餅,緩緩遞上前來,要請雁營的諸位軍爺享用。

     雁營衆人劍拔弩張,隻要那孀婦膽敢輕舉妄動,就能當場将其亂刃分屍,而張小辮兒看羅漢貓并未開口,自知劫數未到,暫且不會有什麼兇險,膽氣也随即壯了幾分,就問道:“小娘子這燒餅,可是青螺牛肉餡兒的?” 那孀婦道:“先夫傳下的燒餅手藝,是上好的拆骨牛肉餡兒料。

    ”說着就将青螺燒餅捧到衆人眼前。

     張小辮兒看到燒餅中的肉色黑紫,連皮帶骨剁得稀爛,全不似牛肉成色,雖然醬汁濃重,卻蓋不住隐隐約約的一股屍臭。

    他偷眼一看腳旁的長面羅漢貓,那隻斑紋如畫的大花貓,正自蜷伏在地上,蹙眉瞪目,頗有厭煩之意。

    凡是通靈之貓,最憎惡吃死屍腐肉的東西,張小辮兒見了羅漢貓的神态,已知燒餅餡兒是人肉做的。

     張小辮兒斷定那婦人必是漏網的塔教餘孽,正要喝令手下發難,豈料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