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漆屏-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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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是因為你覺得這事不無離奇,擔心是自己日夜思慮真的弄壞了頭腦。

    這個想法使你的頭腦有點糊塗,你不能沉住氣冷靜地将你的計劃付諸實施。

    當時又正趕上我這個不速之客的拜訪,你在頭腦混亂中對管家撤了一個笨拙的謊言。

    說你夫人去她姐姐莊子裡了,同時又想盡快地将我擺脫。

    然而當你冷靜下來的時候,你想到了我的到來真是一個天賜良機,這樣你就有了第一個确認你的四漆屏故事的證人,你将邀我一道去面見刺史大人,通過我的陳述,這個不幸的故事又會增添一層神奇的光輝。

    所以你趕緊派人來找我,可是我卻不見了,你當時肯定感到很是失望,為之大傷腦筋。

    你開始懷疑起你的判斷和你這個計劃的可靠性!仆人們開始對卧房上鎖起了疑心,那具死屍留在那兒也很使你心神不安。

    就這樣你邁出了愚蠢的一步,将你夫人的屍體在沒有檢查一下的情況下就搬移到沼澤地去了。

     “那天深夜,我終于來了。

    你津津有味地講過你這四漆屏的故事,你的信心又升起來了。

    可是使你失望的是我發現了一些缺點,并暗示你存在着第三者殺人的可能。

    我的意見對你來說是最不受歡迎的了,後來你意識到移動屍體的不智而我也許可能想出一個辦法來幫你掩飾。

    因此你同意推遲去見刺史,同時放手讓我去尋找真正的兇手。

    你認為我肯定是徒勞無功的,以為絕不可能會有第三者闖入這樣的巧合。

     “現在對你來說一切結果都是很好的。

    你沒有親手殺死你夫人,這對你可能還不滿足。

    可是另一方面,你現在卻是一個更受人同情和尊敬的詩人了。

    你的夫人,也可以稱為詩友,被人殘酷地殺害了,而你作為一個詩人,一個不幸的受害者,名聲将會越來越大。

    四漆屏的傳奇沒人講了,但你們這對終身伴侶的故事卻人人稱道,代代流傳。

    你的詩不可能再有任何長進了,人們會說這完全是破壞你幸福的這一殘酷打擊所造成的。

    悲痛欲絕當然會挫折了詩思和靈感。

    人人都會同情你的遭遇,高度贊揚你的詩歌,你的詩名即使與那王、楊、盧、駱齊稱也不為過的。

    ” 狄公回過頭來,看了看他的這位陷入了惘惑窘迫之中的同行,用一種近乎鄙夷的語氣結束了他的話:“滕相公,我要與你說的就是這些。

    當然我會對這一切守口如瓶,這一點,你毋需擔心。

    我隻指望以後再也别讀到你的詩了。

    ” 窗外花園中的翠竹在薰風裡發出淅淅瑟瑟的聲音。

     書齋内好一陣子沉默。

     最後,滕侃終于開了口:“你太冤枉了我!狄年兄。

    你說我不愛我的夫人,這究竟不是事實,我是深深地愛着她的。

    隻因為我們沒有子嗣,我心中一直悶悶不樂。

    她的不貞對我是一個殘酷的打擊,使我的心都碎了。

    我有好幾次懷疑自己真的精神失了常,就在我的痛苦和絕望中我編出了這個四漆屏的故事。

    就象你剛才所說的那樣,盡管我完全可以把我的妻子殺了,但我卻沒有這樣做。

    既然我沒有殺她,而且坤山的招供已經具結了此事,你就完全沒有必要對我說剛才這一番話。

    即使你知道了四漆屏的故事不是真的,你也應該可憐可憐我這個希望破滅的人,而不應該把我的弱點和錯處象作剛才那樣全數抖露出來并加以殘忍的冷嘲熱諷。

    狄年兄,我對你很失望,因為你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一個寬仁公正的君子。

    但為了顯示你自己的聰明才幹而來羞辱、貶低一個瀕于絕望的人,這不是寬仁厚德的君子行止。

    再者,你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憑着自己的想入非非硬說我仇恨自己的妻子,并為你這種無端的污蔑強行辯護,這是不公正的,也是不道德的。

    ” 狄公轉過身來,面對着滕侃。

    滕侃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隻把頭低垂着,不敢正觑狄公一眼。

    狄公銳利的目光盯着他,冷冷地說:“在沒有确鑿的證據的情況下我從不指責任何人。

    你第一次到西門南街那個秘密妓館去是完全正當的,因為你必須對他們的關系加以證實。

    若是你那時沖進房去将他們兩人當場拿獲,或者羞愧地跑回家來俏悄自盡,或者采取其他天曉得的不顧一切的激烈行動,我就會相信你是真愛你的夫人的。

    然而,你第二次又到那兒去偷看他們,這就暴露了你變态的心靈和堕落的本性。

    同時也給我提供了我所需要的确鑿證據——滕相公,就此告辭了。

    ” 狄公稽首施禮,拂袖而去。

     喬泰牽着兩匹馬正在衙門的庭院裡等他。

     “老爺,我們真的就回蓬萊去了嗎?”他問。

    “你在這兒可呆了隻有兩天哪!” “夠長的啦!”狄公答道。

     他們出衙門上了大街,跨上馬鞍,加了一鞭,從西門馳出了牟平縣城,沿着城外綠楊蔭裡一條沙堤放辔馳驅着。

     狄公忽然感到衣袖裡還留着什麼東西,他勒定缰繩,止住了馬,伸手一摸,原來是印着“沈墨、福源商号牙儈”的最後一張大紅名貼。

    他笑了笑,将它撕得粉碎。

    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手心中的那些紅色碎片,然後甩手扔去。

     碎片在狄公的馬後飛舞了一陣,慢慢和揚起的塵土一同落到了地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