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行刑前之遺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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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蔡屠戶的事,也自格外關切,如今見了他的至親,便不作外人看待,當下就對李剛說道:“我師父同你姐丈,現在俱是安然無恙,至于詳細的情形,一來路上說着不便,二來話也很多,不如跟我到店裡,再告訴你罷。

    ” 李剛點頭說好。

    三人便一同回到店房。

    達空這才把審訊的情形,以及師父囑咐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這種不好的消息一經出口,不用說李剛聽着難受,就是那個長工,也止不住的搖頭歎氣。

    達空把話說完,臉上也透着凄然。

    三個人彼此都愣了半天。

    後來還是李剛說道:“事情怎麼這樣的不順呢?但盼着以後能有轉機,老師父吩咐的話,能夠用不着才好。

    萬一真有個好歹,我這苦命的姐姐,跟那不懂人事的外甥,可怎麼了哇?”說着,又歎了一口氣。

    達空聽到此處,便又想起師父,心中一發酸,眼内不由得落下淚來。

    這正是懷抱不同,各人自有各人的心事。

    那長工的心境,自然比着二人寬松多了,當下便出言勸道:“眼前頭事情不順,那可叫人有什麼法子呢。

    好在這也不是一時半時的事,還可從長計議,慢慢的再打主意。

    ”李剛聽到這裡,便又向達空問道:“但不知定了罪沒有?”達空道:“這個可說不清。

    我曾向縣衙門裡的人打聽,他們都回說不知道,大概總是沒有定罷。

    ”李剛道:“這樣還好。

    ”三人又說了一會,一時也想不出什麼辦法。

    後來李剛要起來告辭,那長工便道:“你還要打算走嗎?也不瞧瞧,天到什麼時候了。

    住在這裡,等明天早上再走罷。

    ”達空便也同聲挽留。

    李剛想了一想,實在是夜色已深,行走不便,也就答應下來。

    一宿晚景無話,到得第二天早晨,李剛忙着要給他姐姐去送信,臉也不洗,茶也不喝,便告辭出了店房,來到街市以上。

    早聽得沸沸揚揚,有人議論,說是今天出大差。

    出大差者,即殺人之謂也。

    還說,這真乃罕見的事情,昨天還沒有消息,今天才打掃刑場,據說是制台交派首縣的,一個和尚,一個屠戶,全都沒有命了。

    李剛聽了這話,便打了一個冷戰,忙着過去一打聽,果然是花牌樓的那件案子。

    此時李剛心裡如同着了火似的,也顧不得再去關照達空,隻急着給他姐姐去送信,立刻甩開了腳步,如飛而去。

    再說,出了花牌樓這件命案,原是大家注意,無人不曉的,後來拿了大慈寺的方丈跟蔡屠戶去,早又街談巷議,衆口紛然。

    現在突如其來的聽得這兩個人,就要在今天處決,似此意想不到的事情,仿佛像晴天中起了霹靂,那還有個不轟動的嗎!所以達空雖然悶坐在店裡,不曾出去,但是還沒有等到吃早飯的時候,這個意外飛來的兇信,便像狂風入座的一般,吹到達空的耳中。

    他剛一聽着,面色登時變了,兩眼發直,周身亂抖,要哭還沒有哭出來,便已昏暈過去。

    長工給他揉胸口,在耳邊厮喚,這才慢慢的蘇醒過來,一睜開眼,便喊着師父,放聲大哭,驚得店裡人都過來相看。

    後來曉得了這件事,差不多是人人歎息,個個凄惶,但苦于無從排解,這才漸漸的散了。

    長工苦苦相勸,說這不是哭的事,應該預備的,趕快預備要緊。

    那長工所說的,是叫他替師父辦身後之事,因為這個話有些礙口,所以含糊其辭的,不曾說明。

    誰知達空聽了,倏的立起身來,厲聲說道:“我這就去辦!”一句話方才出口,轉身往外便走。

    長工見他神色不對,忙着扯了袖子道:“你去幹什麼?”達空直着眼睛說道:“我到縣衙門喊冤去,好救師父的性命。

    ”說着,掙脫袖子便走。

    長工曉得這是辦不到的事,但又無法攔阻,隻得一同起身,緊緊地跟在後面,好随時照應他,省得再出了别的變故。

    當時達空是一心似火,兩腿如飛,累得那個長工喘籲籲的緊趕,直鬧得上氣不接下氣。

    及至到了縣衙門時,隻見瞧熱鬧的,已人中人海,所有護決的兵丁,以及軍牢夜役人等,也都伺候齊畢了。

    達空像是瘋了一般橫沖直撞的擠進去,迳直就要撲奔大堂,卻被當差的人役攔住。

    他亂推亂嚷,要跟攔着的人拚命。

    這一鬧,過來阻擋的人更多了。

    他便捶胸頓足,大聲呼起冤來。

    正在這亂烘烘的時候,忽聽得一聲吆喝,說是差使出來了,那些差役,便橫拖倒拉的,将達空扯到一邊。

    但見兩名犯人,全是五花大綁,有人把他們架到一輛敞車上去。

    熙智是臉上刷白,一點血色都沒有。

    蔡屠戶是大罵胡得勝。

    達空看在眼内,不啻萬刀攢心,便扯着喉嚨,大喊師父,聲音都變了。

    但是熙智此時早已真魂出殼,哪裡還能聽得見。

    大車出了衙門口,護決的兵丁緊緊跟在後面。

    所有那些瞧熱鬧的人,也就蜂擁而去。

    此時扯着達空的差役,方才松了手。

    恰好縣官的轎子,正從裡面擡了出來。

    達空出其不意,飛也似的搶到轎前,一把攀住了轎杠,随即跪倒塵埃,口中大呼冤枉。

    縣官命住了轎,問是怎麼一回事。

    達空便淚流滿面,訴說師父冤枉,請今日先不要殺他。

    縣官道:“這是制台的交派,我也作不了主。

    ”命左右将他扶開,休要耽誤時刻。

    那些如狼似虎的差役,答應了一聲,便大家一齊動手,拉的拉,扯的扯,把達空給拖到一邊,轎子早已起程走了。

    此時的達空,仿佛是懸崖撒手,萬念皆空,喉中慘叫了一聲,恰與裂帛相仿,便悶暈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