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皎日難照覆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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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皎日難照覆盆 從來怙惡不悛的人,哪裡肯真心忏悔。

    那胡得勝聽了蔡屠戶所說,你欺得了人,欺不了天,心中像死水忽然被風吹着,不由得動一動。

    但是這種感觸,隻在轉眼的工夫,便已歸于消滅了。

    他以為人在眼前,天在頭上,眼前的人,尚且奈何不得我,頭上的天,又能把我怎樣呢。

    像這捉風捕影的話,何須挂在心上,還是趕快交代差使要緊。

    想到這裡,立時吩咐退堂,他便得意洋洋的,拿着那紙招狀,出見洪觀察,隻說犯人的口供已經取得在此,至于倒吊起來的話,卻一字不提。

    此時洪觀察但求保全自己,哪裡還顧人家,隻要能取了口供,餘事也就概不追問。

    并且以上壓下,層層節制,他也同胡得勝的心理一樣,覺得還是趕快交代差使要緊,因此毫不怠慢,立時便坐轎上院,去禀見制軍。

     沈公見是保甲局總辦,心裡正記挂着花牌樓那件案子,便立時傳見。

    洪觀察就把辦理此案經過的情形,簡略的禀明,又将招狀取出呈閱。

    沈公大概看了一看,略為沉吟,便道:“此案早晚自有發落。

    ”說罷,随即端茶送客。

    洪觀察回到保甲局,心中似一塊石頭落了地,說不盡的松快,以為制軍的發落,不過是交到首縣,照例定罪就是了。

    萬不料次日午後,竟由總督衙門派來差弁,提取花牌樓犯人,并此案原辦人守備胡得勝,一同到轅聽審。

    洪觀察大大地吃了一驚,真乃是意想不到,恐怕這麼一辦,難免有些不妥。

    無奈令出如山,除照辦以外,更有何法可措。

    隻得把胡得勝叫到面前,至再的囑咐他,要小心留意,倘若有了疏虞,那時便要不堪設想。

     再說胡得勝聽了這個消息,不亞如頭頂上響了一個霹靂,直吓得心膽墜地。

    他萬沒想到,憑赫赫的兩江總督,對于這件尋常的命案,竟自不憚煩勞,躬親審問。

    他本來是有心病的,隻怕這一來,前途的吉兇禍福,是一點兒也沒有把握。

    昨天自己審案,居然高坐堂皇,今天竟要跟犯人跪在一起,受大帥的面鞫,似此風雲變幻,實屬不可捉摸。

    但是這等不幸的事件,已自咄咄逼人而來,縱然惶恐萬分,怎能說得上不算,當時隻好佯為鎮定,随同來到督轅,靜候大帥的示下。

     原來沈公昨天聽了洪觀察的面禀,又看了那紙招狀,心内已自有些疑惑,以為是事情太巧了,怎麼我的劄子統催下去,他就會把案子辦上來呢,這裡面難保沒有别的情形,總要再加慎重為是。

    不過這一番意思,當時并不曾說破。

    及至洪觀察走後,又經過詳密的考慮,以為若委别人去審,誠恐不無弊端,為事先預防起見,隻有自己躬親的一法。

    沈公把主意在心中打好,對于左右親信以及幕友,一字也不曾提及,怕走漏消息,預先叫人家做了手腳去,豈非鬧得徒勞無益,因此一些兒聲色也不動。

    直到次日午後,公務就緒,得了消閑,才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派差弁到保甲局前去捉人。

    像沈公身為封疆大吏,位望何等尊崇,如今因為一件命案,竟這般委曲求詳,不憚躬親其事,似此存心,真可以說是絕無僅有。

    假使審問的結果能夠水落石出,豈非大快人意。

    無如天下的事情,常有把人力盡到,但是結果所得,究竟無補實際,所謂皎日當空,照不到覆盆之下,這也隻好歸諸氣數罷了。

     再說沈公聽得人犯已經提到,立刻坐了花廳,吩咐帶将上來。

    那時胡得勝在左,熙智、蔡屠戶在右,一齊朝上跪下。

    沈公先向和尚動問這件案子的始末根由。

    請想熙智早已吩咐過徒弟,要向總督衙門上控,但因這紙呈狀無人敢為,衙門戈戟森嚴無門可入,如今卻容易得着這千載一時的機會,還有個不披瀝上陳,請求平反的麼。

    當時沈公聽了和尚的申訴,心中暗自揣量,覺得這個說法似乎不近情理。

    以為胡得勝雖然是個武弁,但也決不敢目無法紀,大膽橫行若此。

    想到這裡,便又問道:“你說胡得勝居心要陷害你二人,但是平常日子,你們可是早有仇隙麼?”熙智道:“說到以前,并不曾有過什麼仇隙。

    ”沈公聽了,微微地搖了一搖頭道:“若說平日并無仇隙,隻一朝之忿,他要陷害你二人,自己以身試法麼?我想這個話,難免是靠不住罷。

    ”熙智一聽,有些慌了,一個和尚家,哪裡懂得什麼叫作官事,便急得紅頭漲臉,前言不搭後語的說道:“請大帥開恩,或者以前我們有什麼仇隙,也不可知。

    ”沈公聽了,微微一笑道:“片刻之間,語言反覆,這種情形,未免有些可疑了。

    ”熙智是又急又怕,早已鬧六神無主,想着再要分辯,也苦于無可置辭。

    那時沈公的眼光,早又射在蔡屠戶的臉上,見了那種橫眉怒目的樣子,不由得一皺眉。

    原來沈公雖是一位能臣,卻也脫不了以貌取人的習慣,見那蔡屠戶有些面帶兇惡,便心中暗忖道:“要據此人的神氣,難保不做出犯法的事情來。

    ”想到這裡,便問道:“你有什麼說的,也隻管從實申訴上來。

    ”蔡屠戶是天生的渾濁愣,就憑大帥的威嚴,他也并不曾放在眼内,此刻見問到自己面前,便把眼睛一瞪,怪聲怪氣的說道:“方才老和尚所說的,全是實話,信也在你,不信也在你,哪裡還用得着我來再說。

    ”左右見他出言頂撞,趕忙齊聲呼喝。

    沈公沒有言語,隻哼了一聲,便又看着胡得勝問道:“他們二人所供,你可曾都聽見了麼?” 此時胡得勝的心裡,較剛一上堂時實在是松暢多了,因為看見堂口的情形,自己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