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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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作揖主義’?我不懂。

    不如說是向衆人磕頭更對,”淑華也不管覺民說的是反話還是正面話,她不服氣地說。

    “我就不靠他磕頭過日子。

    他倒給我添麻煩。

    他在無論哪個面前都低頭。

    無論什麼事他都說好。

    這回枚表弟的事情又該他管。

     “每次總少不了他。

    不過我的事情他多半不敢幫忙,”覺民接口說道。

    “你的事情?他為什麼不敢幫忙?”淑華驚詫地問。

     “我同琴的事,”覺民略帶一點焦慮地說。

    但是他馬上又換了語氣加一句:“不過他不幫忙,我也不怕。

    ” “這回他一定會幫忙。

    大哥也很喜歡琴姐,我們都喜歡琴姐,”淑華不假思索地說。

    她看見覺民不作聲,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便說:“不過四嬸、五嬸她們不大高興琴姐,三爸也不見得高興她。

    ” “那不用說。

    凡是我們做的事,四嬸她們一定不高興。

    三爸更看不慣我們這一輩不讀古書的年輕人,”覺民說到這裡,忽然生起氣來。

    他的焦慮倒漸漸地消散了。

    他覺得他有力量跟那些人鬥争,他相信他一定會得到勝利。

     他們走進了梅林,正向着湖濱走去。

    他們的眼前突然一亮,那個躲在雲堆裡的太陽露出臉來,地上立刻現出不少明亮的點子。

    樹葉給他們遮住了陽光。

    他們隻聽見小鳥在樹上鳴啭。

     “看不慣就讓他們看不慣!”淑華氣憤不平地說,“他們越是讨厭我,我越是要叫他們讨厭。

    我最恨那種人,整天就在背後說人家閑話,有話又不敢當面說。

    我是想到什麼就說” “那不是四妹嗎?她在這兒做什麼?”覺民看見他的堂妹淑貞一個人立在湖畔,便打斷了淑華的話,詫異地說。

     “是她,我去喊她,”淑華接口說道。

    她便撇下覺民,急急地走到前面去。

    她走到湖濱連忙叫一聲:“四妹。

    ” 淑貞回頭一看,親熱地喚一聲:“三姐,”馬上走到淑華的身邊來。

    她又帶悲聲地喚道:“三姐。

    ”話在喉管裡被堵住了。

    她的瘦小的身子裡似乎裝滿千言萬語,等着一個機會來傾吐。

    但是她說不出話,隻能夠緊緊地抱住淑華。

     覺民趕上來了。

    他看見這情形,默默地皺着眉頭。

     “四妹,什麼事?你為什麼這樣難過?”淑華同情地問道。

     “媽前天晚上因為‘禮拜一’的事情跟爹吵架,爹賭氣走了,兩晚上都沒有回來……”淑貞抽泣地說。

     “那麼,五嬸就拿你出氣是不是?”覺民在旁邊插嘴問道,他明白又是那同樣的事情。

     “昨晚上媽把我罵到半夜,”淑貞哭着答道。

     “罵你?你又沒有惹到她!”淑華不平地說。

     “媽怪我不是一個男子。

    她說她受爹的氣都是我帶給她的,”淑貞老老實實地說。

     “這又不是你的錯!她自己為什麼不象喜兒那樣生個小弟弟出來?她不該總是欺負女兒!她既然望你将來替她出氣,為什麼又不讓你多讀幾年書?真正豈有此理!”淑華氣憤地說。

     “三姐,我真不明白為什麼該我一個人過這種日子?你告訴我,為什麼單單該我一個人受罪?”淑貞傷心地哭訴道。

     “四妹,你不要這樣傷心,以後總有辦法,”淑華沒法回答淑貞的疑問,她隻能用這樣的話勸慰淑貞。

     覺民默默地看了淑貞兩眼。

    他又把眼光從淑貞的身上掉開,去看面前的湖水。

    水非常明亮,水裡有藍天,有白雲,有紅日。

    水裡有個廣大的世界。

    他不禁痛苦地想:為什麼仍舊有這麼多的痛苦?為什麼他們獻出了那麼多的犧牲以後,今天還得不到安甯?淑華的聲音把他的思路打斷了。

     “我真恨,恨我不生在古時候!我可以拿支槍拿把刀開辟出一個新世界來。

    我一定要好好地保護你,”淑華咬牙切齒地說。

     這種幼稚的思想使得覺民微微地發笑了。

    這是舊小說的影響《鏡花緣》,《施公案》,《三門街》,《七俠五義》;顔紫绡,張桂蘭,楚雲,還有許多理想的人物,這都是些雲端上的影子,不會活在這樣的世界中。

    她是在做夢。

    這樣的一個少女就把她的希望寄托在渺茫的夢上。

    他這樣一想便覺得沒有什麼可笑的理由了。

    他心裡更加不舒服。

    他憐憫地說:“這是癡想,有什麼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