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亂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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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吵架的突破口,現成的東西就是錢。

    貧窮夫妻百事哀,古人都這麼說了千百年了。

    在任何條件下為錢争吵總是說得過去的。

    樂果對丈夫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娶妻娶妻,吃飯穿衣,你讓我吃了什麼?穿了什麼?我也算嫁了男人了!"丈夫苟泉笑笑說:"你也沒有空了肚皮光着屁股,這不就是小康麼?很不錯了。

    "樂果說:"好意思!也不睜開眼看看人家!"苟泉便說:"看什麼?人家有什麼好看的。

    "樂果忍受不了丈夫說話時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這樣的時刻樂果往往隻會回敬兩句話,其一是"我瞎了眼了",其二是"鄉巴佬"。

    這是苟泉的緻命傷,是沙家圩子苟家村村民苟泉的先天疤痕,一戳就要跳的。

    吵到這個份上,苟泉就會摔着門出去,以不說話這種方式與小市民進行鬥争。

    當然,農民最終是要向小市民投降的。

    農村包圍了城市,農民也隻能靠攏市民。

     後來還是樂果自己出去了。

    樂果想玩,但玩得痛快就得花錢:樂果想掙錢,然而掙到錢的工作做起來又太累人。

    "二美難并"。

    這句古話說得實在不錯。

    由于有了這樣的心理依據,樂果開始關注起每天晚報上的招聘廣告。

    一個月之後機會真的就來了,新建築三十九層世紀大廈的頂樓開了一家旋宮歌舞廳,廣告上頭歌舞廳的名字起得就好:"廣島新潮"。

    "廣島"是什麼地方?爆炸過原子彈呢,那是怎樣的火爆,蘑菇雲又耀眼又炫目,想起來就心跳。

    "廣島新潮"以每首歌五十元人民币招聘鐘點歌手,這是多麼好的買賣,不影響白天工作,又唱、又跳、又玩,唱了跳了玩了還拿錢,這不是小康還能是什麼?樂果攥着當天的晚報就報名去了。

    當然,樂果的努力失敗了,她輸給了兩個年輕的毛丫頭。

    然而樂果看到了希望。

    那兩個小丫頭都是她的校友,幼兒師範剛剛畢業呢。

    那些藝術學院聲樂系和師範大學聲樂系的都輸了。

    她們往那兒一站就挺胸收腹,嘴巴張得像獅吼,聲音又太亮太響——"廣島新潮"要歌唱家做什麼?這就是希望一。

    同時失敗的還有樂果的同班肖小小,小小說,她都在外頭唱了兩三年了。

    樂果一聽就心酸,嫁給了農民,自己也快成農民了,落伍了這麼多年還以為趕上了新潮。

    小小說,考上考不上無所謂,掙不到五十的,多趕兩家三十的,還多出十元呢。

    這年頭歌舞廳天上地下到處都是,水底下還有呢——總不能天天晚上在家裡頭憋死。

    樂果這麼一心酸世界竟開闊了,生活也紛繁了,這就是希望二。

    需要補充的還有一點,"廣島新潮"剛一開張便給"整頓"了,"名字太不嚴肅,不利于紀念全世界反法西斯暨抗日戰争勝利五十周年"。

    整頓得好,這樣一來樂果的失敗就等于沒有失敗,就等于而今邁步從頭越。

    這就有了希望三。

    有了這三層希望,樂果還擔心什麼?樂果做了頭發,修了指甲,紋了眉,施了胭脂,抹了粉,向生活讨還生活了。

    樂果來到佛羅倫薩夜總會,拿起麥克風,隻問了一句:"花兒為什麼這樣紅?"問得大廳鴉雀無聲。

    于是又問一遍:"為什麼這樣紅?"大廳裡即刻就是滿堂彩。

    樂果心花怒放了,這他媽的才是生活呢!樂果越唱越柔,腰身也軟了,目光裡頭煙雨迷蒙,全是"純潔的友誼和愛情"。

    "友誼和愛情"之後即刻便是經濟效益,三十元。

    外加一聽冰鎮雪碧。

    真叫人開心,真叫人喜出望外。

    幼兒教師樂果的歌聲當天晚上就和市場經濟接軌了。

     蒼天不負有心人。

     沒有比夜總會更适合樂果的地方了。

    什麼叫如魚得水?樂果進了夜總會才稱得上如魚得水。

    樂果每一個晚上都能玩得很開心。

    樂果一上台就成了男人的中心,好多眼睛盯住她淌口水,不過話說回來,男人的吃相雖不好女人的心裡總是開心的。

    偶爾被人摸一把,偶爾有人就了她的耳朵說幾句肉麻的話,樂果便冷若冰霜。

    女人到了三十歲還要故作冷若冰霜,不是幸福是什麼?碰上順眼的男人樂果也要應付幾下的,當然,樂果應付的時候内心的感受是女王式的,喜歡誰才能輪到誰,喜歡誰才能賞給誰。

    不過樂果從來都不出格,最多像初戀的前幾天,有了感覺就停住。

    這樣最好。

    初戀就得是初戀的樣子,要不然每天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這就決定了樂果每天晚上都有進賬,同時保證了每個晚上都有"純潔的友誼和愛情"。

    情歸情,賬歸賬,當日事,當日畢。

    要不然就回到婚姻而沒有初戀了。

    這樣的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