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耳朵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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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是有人臨時插進去的,動手去扯那苗子,結果把腐爛的人頭也提起來了。

    他抖抖苗子。

    土司太太驚叫了一聲。

    大家都看到那人頭裂開了。

    那個腦袋四分五裂,落在地上。

    每個人都看到,那株罂粟的根子,一直鑽進了耳朵裡面深深的管道,根須又從管子裡伸出來,一直伸進腦漿裡去了。

    父親看着哥哥說:"好像不是人栽進去,而是它自己長起來的。

    " 哥哥伸長脖子,艱難地說:"我看也是。

    " 一直沒有說話的門巴喇嘛開口了。

    稱他喇嘛是因為他願意别人這樣叫他。

    他其實是對咒術、占蔔術都頗有造詣的神巫。

    他問我這些頭顱埋在地下時所朝的方向。

    我說,北方,也就是麥其土司的方向。

    他又問是不是埋在樹下。

    我說是。

    他說是了,那邊偷去了種子,還用最惡毒的咒術詛咒過麥其了。

    他對哥哥說:"大少爺不要那樣看我,我吃麥其家的飯,受麥其家的供養,就要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

    " 土司太太說:"喇嘛你就放膽說吧。

    " 土司問:"他們詛咒了我們什麼?" 門巴喇嘛說:''我要看了和腦袋在一起有些什麼東西才知道。

    不知道二少爺是不是把所有東西都帶回來了。

    " 我們當然把所有東西都帶回來了。

     門巴喇嘛用他上等的白芸香熏去了房裡的穢氣,才離開去研究那些東西。

    哥哥也溜出去了。

    土司問管家是怎麼發現的。

    管家把過程講得繪聲繪色。

    當中沒有少說少爺起了多麼重要的作用。

    土司聽了,先望了我母親一眼,才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眼光合着我。

    然後,他歎了口氣,我懂得那意思是說唉,終究還是個傻子。

    他口裡說的卻是:"明年你再到北方巡遊吧。

    那時我給你派更多的随從。

    " 母親說:"還不感謝父親。

    " 我坐在那裡沒有說話。

     這時,門巴喇嘛進來報告:"汪波土司詛咒了我們的罂粟。

    要在生長最旺盛時被雞蛋大的冰雹所倒伏。

    "土司長籲了一口氣:"好吧,他想跟我們作對,那就從今天開始吧。

    " 大家開始議事,我卻坐在那裡睡着了。

     醒來時,都快天亮了。

    有人給我蓋了條毯子。

    這時,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我對門巴喇嘛勾一勾手指。

    他過來了,笑着說:"少爺的眼睛又看見了什麼。

    " 我把松巴頭人給了我什麼樣的藥物,又被我扔掉的事告訴他。

    他當即就大叫起來:"天哪!你把什麼樣的神藥扔掉了,如今,誰還有功力能用風和光芒煉成藥丸!"他說,"少爺呀,你一口都沒有吃就扔了嗎?" 我說:"不是。

    " 他說:''那你嘔吐了,感到有蟲子想從肚子裡出來嗎?" 管家說:"不是蟲子,少爺說是魚。

    " 喇如跌足歎息:''那就是了,就是了,要是把那些東西全吐出來,你的病就沒有了!"喇嘛畢竟是喇嘛,對什麼事都有他的說法,"也好,"他說,"這件事不成的話,對付汪波就沒有問題了。

    " 我問父親:"要打仗了嗎?" 父親點點頭。

     我又說:"就叫罂粟花戰争吧。

    " 他們都隻看了我一眼,而沒人把這句話記下來。

    在過去,剛有麥其土司時,就有專門的書記官記錄土司言行。

    所以,到現在,我們還知道麥其家前三代土司每天幹什麼,吃什麼,說什麼。

    後來,出了一個把不該記的事也記下來的家夥,叫四世麥其土司殺了。

    從此,麥其就沒有了書記官,從此,我們就不知道前輩們幹過些什麼了。

    書記官這個可以世襲的職位是和行刑人一起有的。

    行刑人一家到今天都還在,書記官卻沒有了。

    有時,我的傻子腦袋會想,要是我當土司,就要有個書記官。

    隔一段時間把記錄弄來,看看自己說了什麼,幹了什麼,一定很有意思。

    有一次,我對索郎澤郎說:"以後我叫你做我的書記官。

    "這個奴才當時就大叫起來,說:''那我要跟爾依換,他當你的書記官,我當行刑人!"我想,要是真有一個書記官的話,這時,就會站在我背後,舔舔黑色功石炭筆芯。

    記下了那個好聽的名字:罂粟花戰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