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去的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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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決定我到麥其家的領地上巡行一次。

     這是土司家兒子成年後必須的一課。

     父親告訴我,除了不帶貼身侍女之外,我可以帶想帶的任何人。

    小小身子的塔娜哭了一個晚上,但我也沒有辦法。

    我自己點名帶上的是兩個小厮:索郎澤郎和将來的行刑人爾依。

    其他人都是父親安排的。

    總管是販子管家。

    十二個人的護衛小隊,帶着一挺機關槍和十支馬槍。

    還有馬夫,看天氣的喇嘛,修理靴子的皮匠,專門查驗食物裡有沒有毒物的巫師,一個琴師,兩個歌手,一共就這麼多人了。

     如果沒有這次出行,我都不知道麥其家的土地有多麼廣闊。

    如果不是這次出行我也體會不到當土司是什麼味道。

     每到一個地方,頭人都帶着百姓出來迎接我。

    在遠處時,他們就吹起了喇叭,唱起了歌謠。

    等我們近了,人群就在我們馬隊揚起的塵土裡跪伏下去。

    直到我下了馬,揚一揚手,他們才一齊從地上站起來,又揚起好大一片塵土。

    開始時,我總是被塵土嗆住。

    下人們手忙腳亂為我捶背,喂水。

    後來,我有了經驗,要走到上風頭,才叫跪着的人們起身。

    一大群人呼啦啦站起來,抖擻着衣袖,塵土卻飄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下馬,把馬槍交給索郎澤郎。

    我要說他真是個愛槍的家夥,一沾到槍,他就臉上放光。

    他端着槍站在我的身後,呼吸都比尋常粗重多了。

    在我和随從們用敬獻的各種美食時,他什麼也不吃,端着槍站在我身後。

     我們接受歡迎的地方,總是在離頭人寨子不遠的開闊草地我們在專門搭起的帳篷裡接受跪拜,美食,歌舞,頭人還要還要把手下的重要人物介紹給我。

    比如他的管家,下面的寨子的寨首,一些作戰特别勇敢的鬥士,一些長者,一些能工巧匠,然後,還有最美麗的姑娘。

    我對他們說些自己覺得沒有意思,他們卻覺得很有意思的廢話。

    我心裡想什麼嘴裡就說什麼。

    我說這些話沒有什麼意思。

    跛子管家說,少爺不能這樣說,麥其家的祝福麥其家的希望對于生活在麥其家領地上的子民來說,怎麼會木重要呢。

    他是當着很多人對我說這話的,我想是因為他對我不夠了解。

    于是,我壓低了聲音對他說:"住口吧,我們住在一個官寨裡,可是你也不知道我心裡想些什麼。

    " 說完這句話,我才對跪在面前的那些人說:"你們不要太在意我,我就是那個人人知道的土司家的傻瓜兒子。

    " 他們對這句話的反應是保持得體的沉默。

     這些事情完了,我叫索郎澤郎坐下吃我們不可能吃完的東西:整個整個的羊腿,整壺整壺的酒,大挂大挂的灌腸。

    稀奇一點的是從漢地來的糖果,包在花花綠綠的紙片裡面,但我已經叫小爾依提前給他留了一點。

    索郎澤郎吃了這些東西,心滿意足地打着嗝,又端着槍為我站崗。

    叫他去休息他怎麼也不肯。

    我隻好對他說:"那你出去放幾槍,叫爾依跟你去,給他也放一兩槍。

    " 索郎澤郎就是放槍也把自己弄得很累。

    他不打死的靶子,而要打活動目标。

    小爾依很快就回來了,他說:"索郎澤郎上山打獵去了。

    " 我問他為什麼不跟着去。

     他笑笑:"太累人了。

    " 我開玩笑說:"你是隻對捆好的靶子有興趣吧。

    " 小爾依還是笑笑。

     山上響起了槍聲,是我那支馬槍清脆的聲音。

    晚上,頭人派出漂亮的姑娘前來侍寝。

    這段時間,每天,我都有一個新的女人,弄得下面的人也顯得騷動不安。

    管家在有些地方也能得到相同的待遇。

    他的辦法是叫人充分感到土司少爺是個傻子,這樣人家就把他當成土司的代表,當成有權有勢的重要人物。

    這樣的辦法是有效果的。

    他得到了女人,也得到了别的禮物。

    他太把我當成一個傻子了。

    有一天,我突然對管家說:"你怕不怕爾依。

    " 管家說:"他父親怕我。

    " 我說:"也許有一天你會害怕他。

    " 他想再從我口裡問出點什麼來時,本少爺又傻乎乎地顧左右而言它了。

    這樣的巡遊不但愉快,而且可以叫人迅速成長。

    我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應該顯出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叫小瞧我的人大吃一驚。

    可是當他們害怕了,要把我當成個聰明人來對待的時候,我的行為立即就像個傻子了。

    比如吧,頭人們獻上來侍寝的女人,我在帳篷裡跟她們調情做愛。

    人們都說,少土司做那種事也不知道避諱嗎?我的随從裡就有人去解釋說,少土司是傻子,就是那個漢人太太生的傻子。

    索郎澤郎卻不為帳篷裡的響聲所動,背着槍站在門口。

    這是對我的忠誠使然。

    小爾依對我也是忠誠的。

    他帶着他那種神情,那種舉止,四處走動,人家卻像沒看見他一樣。

    所以他知道人們在下面說些什麼。

    我是從不問他的。

    當我們從一個頭人的領地轉向另外一個頭人的領地,在長長的山谷和高高的山口,在河岸上,烈日當頭,歌手們的喉嚨變得嘶啞了,馬隊拉成長長一線時,小爾依便打馬上來,清一清喉嚨,那是他要對我講聽來的那些話了。

    小爾依清一清喉嚨作為開始,說這個人說了什麼,那個人說了什麼,都是客觀冷靜的叙述,不帶一點感情色彩。

    我常對兩個小厮說,你們必須成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