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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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死了。

    行刑人家裡的女人是小爾依的八十歲的奶奶。

    她知道我是誰後,便說:"少爺,我早該死了。

    可是沒有人照顧你家的兩個行刑人,男人是要女人照顧的,我不能死呀。

    " 小爾依對她說少爺不是來要她的命。

     她說,老爺們不會平白無故到一個奴才家裡。

    她的眼睛已經不大好了,還是摸索着把一把把銅茶壺擦得閃閃發光。

     我們參觀的第一個房間是刑具室。

    最先是皮鞭,生牛皮的,熟牛皮的,藤條的,裡面編進了金線的,等等,不一而足。

    這些東西都是曆代麥其土司們賞給行刑人的。

    再往下是各種刀子,每一種不同大小,不同形狀的刀子可不是為了好看,針對人體的各個部位有着各自的妙用。

    寬而薄的,對人的頸子特别合适。

    窄而長的,很方便就可以穿過肋骨抵達裡面一個個熱騰騰的器官。

    比新月還彎的那一種,适合對付一個人的膝蓋。

    接下來還有好多東西。

    比如專門挖眼睛的勺子。

    再比如一種牙托,可以治牙病,但也可以叫人一下子失去全部牙齒。

    這樣的東西裝滿了整整一個房間。

     索郎澤郎很喜歡這些東西。

    他對小爾依說:"可以随便殺人,太過瘾了。

    " 小爾依說:"殺人是很痛苦的,那些人犯了法,可他們又不是行刑人的仇人。

    "小爾依看了我一眼,小聲地說,"再說,殺了的人裡也有冤枉的。

    " 我問:"你怎麼知道。

    " 麥其家将來的行刑人回答:"我不知道,我還沒有殺過人。

    但長輩們都說有。

    "他又指指樓上,說,"聽說從那些衣服上也能知道。

    " 那些衣服在行刑人家的一個閣樓上。

    閣樓是為了存放死人衣服而在後來加上去的。

    一架獨木樓梯通向上面。

    在這樓梯前,小爾依的臉比剛才更白了:"少爺,我們還是不上去吧?"我心裡也怕,便點了點頭。

    索郎澤郎卻叫起來:"少爺!你是害怕還是傻?到了門前也不去看看,我再不跟你玩了。

    " 他說我傻,我看他也傻得可以,他以為想跟我玩就玩,不想跟我玩就不玩。

    我對他說:"你這句話先記在我腦子裡。

    要知道你不是在跟我玩,而是在服侍我。

    "我很高興他聽了這句話就呆在那裡了。

    把個傻乎乎的嘴巴張得大大的。

    小爾依呆呆地站在我身旁。

     我呶呶嘴,小爾依就蒼白着臉爬上了梯子。

    梯子高的一頭就搭在那間閣樓的門口。

    門口上有着請喇嘛來寫下的封門的咒語。

    咒語上灑了金粉,在太陽下閃閃發光。

    我腳跟腳爬上去。

    我的頭頂到了小爾依的腳。

    小爾依回過頭來說,到了。

    他問我,是不是真要打開。

    他說,說不定真有什麼冤魂,那樣,它們就會跑出來。

    索郎澤郎在底下罵小爾依說他那樣子才像一個冤魂。

    我看了看小爾依,覺得索郎澤郎罵得對,他那樣子确實有點像。

    小爾依對我說:"我是不怕的,我害怕真有什麼東西傷着了少爺。

    " 兩個小厮一個膽大,一個會說話。

    膽大的目中無人,會體貼上意的膽子又小了一點。

    我隻好兩個都喜歡。

    行刑人家的房子在一個小山包上。

    比土司官寨低,但比其它房子高。

    站在獨木樓梯上,我看到下面的大片田野,是秋天了,大群的野鴿子在盤旋飛翔。

    我們這時是在這些飛翔着的鴿群的上邊。

    看到河流到了很遠的天邊。

     我說:"打開!"小爾依把門上的鎖取下來。

    我聽見索郎澤郎也和我一樣喘起了粗氣。

    隻有小爾依還是安安靜靜的,用耳語似的聲音說:"我開了。

    "他的手剛剛挨着那小門,門就咿呀響着打開了。

    一股冷風撲面而來,我,小爾依,還有索郎澤郎都戰抖了一下。

    我們三人走進去,擠在從門口射進來的那方陽光中間。

    衣服一件件挂在橫在屋子裡的杉木杆上,靜靜披垂着,好像許多人站着睡着了一樣。

    衣服頸圈上都有淡淡的血迹,都已經變黑了。

    衣服都是好衣服。

    都是人們過節時候才穿的。

    臨刑人把好衣服穿在身上,然後死去,沾上了血迹又留在人間。

    我撩起一件有獺皮鑲邊的,準備好了在裡面看見一張幹癟的面孔,卻隻看到衣服的緞裡子閃着幽暗的光芒。

    索郎澤郎大膽地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