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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很辛苦。

    ” 他又聲音宏亮地笑了。

    笑完,拍拍我的肩,看着我走出了院子。

    街上空空蕩蕩。

    一小股風吹過來。

    吹起一些塵土。

    塵土裡卷動着一些破紙片,一些塑料袋。

    塵土裡的馬糞味和遠處傳來的低沉狗吠和黯淡低矮的星空,使我能夠确信,已經來到了草原。

     第二天,賢巴沒有出現。

     一臉笑容的辦公室主任來陪我吃飯,說賢巴縣長很忙。

    開會,審查旅遊開發方案。

    還有很多雜七雜八的事情。

    我隻好說我不忙。

    吃完午飯,我上了街。

    街面上很多小鋪子,很多露天的台球桌。

    有幾個小和尚和鎮上的小青年在一起揮杆,桌球相撞發出響亮的聲響。

    不時有牧民騎着被太陽曬得懶洋洋的馬從街上走過。

    我唯一的收獲是知道了去溫泉有六十裡地。

    我站在街邊看了一陣露天台球,然後,一個牧民騎着馬走過來,身後還有一匹空着的馬。

    我豎起拇指,就像電影裡那些站在高速路邊的美國人一樣。

    兩匹馬停下來。

    斜射的太陽把馬和人濃重的身影籠罩在我身上。

    馬上的人身材高大,這個身影欠下來,說:“夥計,難道我們去的是同一個地方?” 我說出了溫泉的名字。

     他哈哈一笑,跳下地來,拍拍我的屁股:“你騎有鞍子這一匹,上去吧!”他一推我的屁股,我一下便升起來,在高聳的馬背上了。

    那些打台球人的,都從下邊仰臉望着我。

    然後,他上了那匹光背馬,一抖缰繩,兩匹馬便并肩嗒嗒走動了。

    很快就走出縣城,翻過兩座小丘之間的一個山口,一片更廣大的草原出現在眼前。

     “嗬!”不知不覺間,我發出一聲贊歎。

     然後,一抖缰繩,馬便奔跑起來。

    但我沒有加鞭,隻讓馬離開公路,跑到湖邊,就放松了缰繩,在水邊松軟的小路上放慢了步伐。

    這是一個季節性的湖泊,水面上水鳥聒噪不已。

    那個漢子也跟了上來,看着我笑笑,又抖抖缰繩,走到前面去了。

    這一路,都由他控制着節奏,直到草原上突兀而起的一座紫紅色的石山出現在眼前。

    他告訴我山根下面便是溫泉。

    看着那座赭紅色的石山,看着石山縫裡長出的青碧小樹,我想到了火山。

    很多年前,就在這裡,肯定有過一次不大不小的火山噴發。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他,他說:“這話像是地質隊的人說的。

    ” “我不是地質隊員。

    ” 兩個人正斜坐在馬背上說話,從我們所來的草原深處,一輛飛馳的吉普車揚起了一柱高高的塵土。

    漢子突然猛烈的咳起來。

    我開了個玩笑,說:“該不是那些灰塵把你嗆住了吧?” 他突然一下止住了咳嗽,很認真地說:“不止是我,整個草原都被嗆住了。

    ” 這一路,我們都避開了公路在行走,但又一直伴随着公路。

    和公路一起平行向前。

    我們又繼續策馬前行。

    漢子說:“以後你再來這個地方,不要坐汽車來。

    ” 我說那不大可能,因為我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

     他揮了揮手,說:“得了吧,你的前輩都是坐着汽車來洗溫泉的嗎?”我的前輩們确實不是坐着汽車來洗溫泉的,而且,是在有了汽車以後失去了四處行走的自由。

    當然,後來又恢複了四處行走的自由,但是,禁锢太久之後,他們的靈魂已經像山間的石頭一樣靜止,而不是一眼泉水一樣渴望奔突與流浪了。

    很多人确實像莊稼一樣給栽在土裡了。

    他說:“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是說,如果你真的想看溫泉,想像你的先輩們一樣享受溫泉,那你就把汽車放在縣城,騎一匹馬到溫泉邊上來。

    ” “就像今天這樣?” 他說:“就像今天這樣。

    ” 那輛飛馳的吉普車從與我們平行的公路上飛馳而過時,我們已經到了那赭紅色的山崖下面。

    擡頭仰望,高高的山崖上有一些鴿子與雨燕在巢裡進出。

    他在這個時候告訴我:“我叫洛桑。

    ” 我看着那些飛出巢穴的雨燕在空中輕捷地盤旋,過了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我說:“對不起,我早該問你的。

    ” 他跳下馬,我也下了馬,兩個人并肩走在一起,他說:“你該告訴我你的名字。

    ” 我又頗為尴尬地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告訴他我的名字。

     洛桑笑了:“你總是這麼心不在焉嗎?” 我告訴他:“我一直在想溫泉。

    ” 他看了看我,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的亮光,但立即就掩藏住了。

    他說:“哦,溫泉。

    溫泉。

    好吧,朋友,溫泉已經到了。

    ” 這時,我們腳下掩在淺草中的小路,正拐過從崖體上脫落出來的幾塊巨大的岩石,西斜的太陽把岩石巨大的影子投射在身上,風吹在身上有些涼。

    當我們走出岩石的陰影,身子一下又籠罩在陽光的溫暖裡,眼前猛然一亮:那不單單是陽光的明亮,而是被斜射的陽光鍍上一層銀色的水面反射的刺眼光亮。

     溫泉! 遙遠的措娜溫泉,曾經以為永遠遙不可及的溫泉就這樣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我站在那裡,雙眼中滿是溫泉上的光芒在迷離搖蕩,濃烈的硫磺味就像酒香一樣,增加了恍惚之感。

    我站在那裡,不知站了多長時間,隻記得馬在身後噗噗地噴着響鼻。

    這些光芒慢慢收斂了刺眼的光芒,讓我看清楚了。

    從孤山根下的岩縫中,從傾斜的草坡上,有好幾眼泉水翻湧而出。

    溫泉水四溢而出,四處漫漶,在青碧的草坡上潴積出一個個小小的湖泊。

    就是那些湖泊反射着一天裡最後的陽光,輝耀着刺目的光芒。

     我把牽着的馬交給洛桑,獨自走到了溫泉邊上。

    水上的陽光就不那麼耀眼了,隻是硫磺味更加濃重。

    曠大的草地中間,一汪汪比尋常的泉水帶着更多琉璃般綠色的水在微微動蕩,輕輕流淌。

    溫泉水注入一個小湖,又很快溢出,再注入另外一個小湖。

    水在一個個小湖之間蜿蜒流淌時,也發出所有溪流一樣的潺潺聲響。

     我坐下來,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家鄉寨子後面山上的鹽泉邊上。

     鳥鳴與硫磺味都與當年一模一樣。

    隻是沒有森林,也沒有雪山。

    除了背後一座拔地而起的赭紅色孤山,放眼望去,都是平曠的草原,一聲浩渺歎息一樣遼遠的草原。

     洛桑用馬鞭敲打着靴子,讓我收回了遠望的目光。

    他說:“每一次,我都像第一次看見一樣,都像看見一個新鮮的年輕姑娘。

    ” 我說:“但是,這不是我一直想來的那個溫泉。

    ” 然後,我向他描述了花臉貢波斯甲曾經向我們描述的那個溫泉。

    那個溫泉,不像現在這樣安谧、甯靜,而是一個四周紮滿帳篷的盛大集市,很多的小買賣,很多美食,很多的歌舞,很多盛裝的馬匹,當然還有很多很多的人穿着盛裝來自四面八方。

    他們來到泉邊,不論男女,都脫掉盛裝,涉入溫泉。

    洗去身體表面的污垢,洗去身體内部的疲憊與疾病。

    溫泉裡是一具具漂亮或者不夠漂亮的軀體,都松弛在溫熱的水中。

     也許真正的情形并不是那麼天真無邪,那麼自由,那麼松弛,但在我的童年,花臉和寨子裡那些來過溫泉的上輩人的描述為我造成了夢境一樣美麗的想像。

    現在,我來到了這個幻夢之地,這裡卻安靜得像被人完全忘記了一樣。

    草地青碧,藍天高遠,溫泉裡的硫磺味來到傍晚時分的路上,就像有種女人把某種美妙的情緒帶到我們心頭一樣。

    還有一個叫洛桑的漢子,照看着兩匹漂亮的馬。

    馬伸出舌頭,卷食那些嬌嫩的青草。

     我一直坐在泉邊。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光中的熱力減弱了很多。

     身後的洛桑突然說:“來了一個人。

    ” 果然,一個人正往山坡上走來。

    來人是 一個鄉村郵遞員。

    他走到我們跟前,向洛桑問好,卻對我視而不見。

    洛桑拿來一瓶酒放在地上,又拿出了一塊肉,鄉村郵遞員從包裡掏出一大塊新鮮奶酪,然後,兩個人脫得幹幹淨淨下到了溫泉裡。

    我也學他們的樣子,下到水裡,然後,把頭深深地紮進溫熱的水裡。

    水,柔軟,溫暖,從四周輕輕包裹過來,閉上眼睛,是一片帶着嗡嗡響聲的黑暗,睜開眼睛,是一片蕩漾不定的明亮光斑。

    一個人在母腹中就是這個樣子吧,佛經中說,世界是一次又一次毀滅,一次又一次開始的,那麼,世界開始時就這樣的吧。

    洛桑和鄉村郵遞員把大半個身子泡在溫水裡,背靠着碧草青青的湖岸,一邊享受溫泉水的撫摸,一邊享用剛才備下的美食:酒、肉和奶酪。

    我卻深深地把頭紮在水裡。

    每一次從水裡擡起腦袋,隻是為了把嗆在鼻腔裡的水,像牲口打響鼻一樣噴出來,再深深地吸一口氣,再一次紮進水裡。

     就這樣周而複始,一次又一次紮入水中,好像我的生命從這個世界産生以來就從來沒有幹過别的。

    紮進水裡,被水溫暖而柔軟地擁抱,睜開眼睛,是動蕩不已的明亮,閉上眼睛,是結結實實的帶着聲響的黑暗。

    于是,我的生命變得簡單了,沒有痛苦,沒有灰色的記憶。

    隻是一次次躍出水面,大口呼吸,讓新鮮空氣把肺葉充滿,像馬一樣噴着響鼻把嗆進嘴裡的水噴吐出來。

    這是簡單的結結實實的快樂。

    是洛桑狠狠的一巴掌結束了我的遊戲。

     這些串成一串的溫泉小湖都很清淺,當我把頭紮向深水時,屁股便露出了水面。

    洛桑一巴掌把我拍了起來。

    看我捂住屁股的樣子,鄉村郵遞員放聲大笑。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小矮人的腹腔裡能發出這麼大的聲音。

    這太過宏亮的聲音讓我感到了尴尬。

    但是,洛桑遞給我的酒化解了這種尴尬。

     酒,還有鄉村郵遞員的奶酪,加上正在降臨的黃昏,使我與溫泉的第一次遭逢部分地符合了我的想像。

    酒精開始起作用了,我說:“如果再有幾個姑娘。

    漂亮的姑娘。

    跟我們一樣赤身裸體的姑娘。

    ” 這句話使兩個人大笑起來:“哦,姑娘,姑娘。

    ” “溫泉裡再沒有姑娘了嗎?” 兩個人依然大笑不已。

     很多年後,在東京,幾位日本作家為我們舉行的宴會上,大家談起了日本的溫泉。

    我問頻頻為我斟酒的老作家黑井謙次先生,是不是還有男女同浴的溫泉。

    川端康成小說裡寫過的那種溫泉。

    老作家笑了,說:“如果阿來君真的想看的話,我可以做一次向導。

    隻是先聽一個故事吧。

    ”他說,他四十歲的時候,與阿來君差不多的年紀,離了喧嚣的城市,到北海道去旅行。

    一個重要的内容當然是享受溫泉,同時,也想看看男女同浴的溫泉。

    在外國人的耳朵裡,好像整個日本的溫泉都是這樣。

    而在日本,你被告訴這種溫泉在北海道,尋訪到北海道,你又被告知那種溫泉在更偏僻一些的地方。

    黑井謙次先生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

    他住在北海道一間著名的溫泉旅館,但那裡沒有男女混浴的地方。

    經過打聽,人家告訴他有這種溫泉。

    他走了很長的路去尋訪。

    結果他說:“溫泉裡全是一些退了休的老頭老太太,他們對我說:‘可憐的年輕人,以前沒有見過世面,到這裡來開眼來了。

    ’”黑井謙次先生這個故事,在席間激起了一片開心的笑聲。

    黑井先生又給我斟上一杯酒:“阿來君,我告訴你這個溫泉在哪個地方,隻是,那些老太太更老了,一個四十歲的男人該被他們看成小孩了。

    ”大家再次開懷大笑。

     回到酒店,我開始收拾東西,明天就要出發去據說也有很多溫泉的上野縣的上田市。

    我眼前又浮現出了中國藏區草原上的溫泉。

    草原甯靜,遙遠,溫泉水輕輕漾動寶石般的光芒,鳥鳴清脆悠長,那光芒随着四時晨昏有無窮的變化。

     我又想起那次在溫泉時的情形了。

     我說:“如果這時再有幾個姑娘……” 洛桑和鄉村郵遞員說,如果我有耐心,多待一些時候,就可以碰到這種情形。

    但在花臉貢波斯甲和寨子裡老輩人的描述裡,從晚春到盛夏,溫泉邊上每一天都像集市一樣喧鬧,許多赤裸的身體泡在溫泉裡,靈魂飄飛在半天裡,像被陽光鍍亮的雲團一樣松弛。

    美麗的姑娘們紛披長發,眼光迷離,Rx房光潔,歌聲悠長。

    但是,當我置身于溫泉中,這一切都仿佛天堂裡的夢想。

    我把這種感覺告訴了身邊兩個男人。

    我們都喝得有點多了,所以大家都一聲不響,躺在溫水裡,聽着自己的腦海深處,什麼東西在嗡嗡作響,看星星一顆顆躍到了天上。

     洛桑說:“這種情形不會再有了。

    這個規矩被禁止了這麼多年,當年那些姑娘都是老太太了。

    現在的姑娘,學會了把自己捂得緊緊的,什麼都不能讓人看見。

    男人們被土地,被牛群拴住了,再也不會騎着馬,馱着女人四處流浪。

    一匹馬關得太久,解開了絆腳繩也不會迎風奔跑了。

    ” “隻有我,每天都在路上,”鄉村郵遞員還沒有說完,洛桑就說,“得了吧。

    ” 小個子的鄉村郵遞員還是不住嘴,他說:“我每天都在到處走動,看見不同的女人。

    ”我看見他口裡的兩顆金牙上有兩星閃爍的亮光。

     洛桑說:“住嘴!” 郵遞員又灌下一口酒,再對我說話時,他胃裡的腐臭味撲到我臉上,“朋友,我是國家幹部,女人們喜歡國家幹部,因為我們每個月都有國家給的工資!” 洛桑說:“工資!”然後,兩個耳光也随之落在了郵遞員的臉上。

    郵遞員捂着臉跳上岸,瘦小身子的輪廓被夜色吞沒,使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不太具象的鬼影。

    他挨了打卻笑出了聲,話依然沖着我說,“這狗日的心裡難受,這狗日的眼紅我有那麼多女人。

    ” 洛桑從水裡跳出來,兩個光身子的人在夜色中繞着小湖追逐。

    這時,下面的公路上突然掃過一道強光,一輛吉普車大轟着油門離開公路向山坡上沖來。

    雪亮的燈光罩住了兩個赤身裸體的男人。

    洛桑強壯挺拔,郵遞員瘦小而且籮圈着雙腿。

    車燈直射過來,兩個人都擡起手臂,擋住了雙眼。

    車子直沖到兩人面前才吱一聲刹住了。

    車上跳下一個人,走到了燈光裡。

    郵遞員放下手臂,嗫嚅着說:“賢巴縣長。

    ” 洛桑像牙疼似的哼了一聲。

     賢巴縣長對他視而不見,徑直走到洛桑面前,說:“我的朋友呢?” 洛桑一下沒有回過神來:“你的朋友?” 我在水裡發出了聲音:“我在這裡。

    ” 賢巴說:“我在鄉政府等了你很久,我以為你會去鄉政府。

    ” 我說:“我是來看溫泉的,到鄉政府去幹什麼?” 賢巴說:“幹什麼?找吃飯睡覺的地方。

    ” “難道跟他們就沒有吃飯睡覺的地方?” 副縣長說:“穿上衣服,走吧。

    ”然後他又轉身對洛桑說,“你這種人最好離我的朋友遠一點。

    ” “縣長大人,是你的朋友豎起大拇指要跟我走的。

    ”洛桑又灌了一大口酒,對我說,“原來你也是個大人物,跟你的朋友快快地走吧。

    ” 這時,那個鄉村郵遞員已經飛快地穿上衣服,提起他的帆布郵包,鑽進夜色,消失了。

     賢巴拉着我朝汽車走去,洛桑也一把拉住了我。

    我以為他改變了主意叫我留下來,如果他說你留下,我想我會留下的,但他說:“就這麼走了?國家幹部騎了老百姓的馬不給錢嗎?” 我還光着身子,賢巴把一張五十元的紙币扔給這個臉上顯出可惡神情的家夥。

    紙币飄飄蕩蕩地落到水裡,洛桑笑着去撈這張紙币,我穿上衣服。

    坐在汽車裡,溫泉泡得我渾身很舒服地癱軟,腦子也因此十分木然。

    我半躺在汽車座椅上,汽車像是帶着怒火一樣開動了,車燈射出的兩根光柱飛速掃過掩入夜色的景物,一切剛被照亮,來不及在眼前呈現出清晰的輪廓便又隐入了夜色。

    很快,汽車搖搖晃晃地開上了公路,聲音與行駛都平穩了。

     賢巴轉過臉來,這幾天來那種客氣而平淡的神情消失了,當年參軍前臉上看人常有的那種譏诮神情又浮現在他那張看上去很憨厚的臉上:“拍到光身子的女人了嗎?先生,時代不同了,你不覺得那是一種落後的風俗嗎?” “我覺得那是美好的風俗。

    ” 汽車颠簸一下,賢巴的頭碰在車身上,他臉上譏诮的神情被惱怒代替了:“你們這些文人,把落後的東西當成美,拍了照片,得獎,丢的可是我們的臉。

    ” 我不再說話,在這麼大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