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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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之後的一天傍晚,細米站在田野上的一架風車的巨大轉盤上,正在往粗硬的中軸上刻一組有關他班上同學的圖像,翹翹從麥田斜刺裡向他跑來。細米看到,它穿過麥地時,麥子“嘩啦啦”分向兩邊,像是一條大魚在淺水中急遊而劃破了水面。

    翹翹“呼哧呼哧”地跑到了風車下,就一口咬住細米的褲管拼命往下拉。

    “狗,狗,你怎麼啦?”

    翹翹沖着家的方向大聲汪汪。

    “回家吧,回家吧,别嚷嚷了,我還要再刻一會兒呢。”

    翹翹又咬住了細米的褲管,并且更加用力地撕扯着他。

    “大概是媽媽要我回家了。”細米将一把刻刀藏在大轉盤的一道縫隙裡,隻好跟着翹翹回了家。當他雙手将院門推開時,他在門口定定地站住了:

    在院子裡那株很大的栀子樹下,竟站着那個叫梅紋的女孩兒!

    柔和的夕陽,正越過院子的矮牆照進院子。當時,栀子樹正開着一樹的白花,還有許多綠色*與白色*相間的花骨朵像一支支小蠟燭很神氣地豎在葉間。

    她的膚色*竟然與栀子花的顔色*十分相似。

    她的身邊,放着那隻曾被細米經丢進大河的皮箱。

    她微微踮起腳來,去聞一朵開了一半還有一半未開的栀子花。

    媽媽先看到了細米,說:“我家細米回來了。”

    梅紋掉過頭來,望着細米,一點也不驚訝,朝他微笑。

    細米一時手足無措,雙手扶着門框,側着身子,僅用一隻眼睛看着院子裡的情景。

    媽媽說:“這孩子從來就害臊,怕見生人。”然後沖着細米,“進來!沒人吃你!”

    細米磨磨蹭蹭地走進院子。

    媽媽說:“三鼻涕他大哥打部隊複員了,再過兩三天就回到家了。他家那間空房是留給他大哥結婚用的。他大哥一回來,很快就要結婚。三鼻涕他爸本來就不怎麼樂意讓人住。”她一指栅欄那邊,“我家有空房,你爸學校也有空房,你爸學校的空房又大又好。隊裡,學校,都說好了,你梅紋姐姐算我們家人了,住你爸學校的空房,跟我們一起吃飯。這有多好,你也有個姐姐了,叫姐姐呀。”

    細米卻不叫。

    媽媽說:“這孩子從小就不肯叫人。我去拿笤帚、抹布把那房間好好打掃一下。”說罷,進屋去了。

    梅紋望着栀子花樹,說:“這花,真好看。”

    細米進屋拿了一把剪刀,搬了一張凳子出來。他站到凳子上,低頭用眼神問梅紋:最喜歡哪一支?

    梅紋用手指着深深藏在綠葉裡的那一支。

    細米将它很小心地剪下,交給了她。

    她取下一支發卡,用兩排細白的牙輕輕地咬住,等把栀子花在頭發裡插*好,用左手暫且将它穩住,用右手從嘴裡取下發卡,然後将花與頭發别在了一起。

    媽媽站在門口看着。

    梅紋問媽媽:“好看嗎?”

    媽媽說:“你怕是戴什麼花都好看。”

    細米會一輩子記住這個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