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是結束,也是開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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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他,連理都不理……當初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時候……現在,金超真切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世态炎涼。

     金超突然想到上大學的時候讀到的高爾基關于托爾斯泰的特寫——高爾基向托爾斯泰講述了自己的生活經曆,托爾斯泰說:你受了那麼多苦,你有理由變壞……他覺得這話簡直就是對自己說的。

     …… 金超用塑料袋把酒菜帶回家,他感到渾身燥熱,卻沒有醉。

     他回家以後接的第一個電話是東方印刷廠廠長金文翔打來的。

     金文翔已經改口稱他為“金書記”,說聽到他要來高興得一宿都沒睡,說:“這下好了,咱哥倆好好折騰折騰……”他問金超什麼時候過來,他派車來接。

    金超說,他還有些工作要向新班子交接,“過幾天,過幾天吧?”金文翔愉快地說:“看你方便。

    反正你随時吩咐我就行了……”放下電話,金超愣了很長時間。

    從此之後,就和這樣的人混在一起了? 以前曾經有過不成文的規定,作為Z部的直屬單位,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書籍都放在東方印刷廠印制,但是,當時的廠長過于死闆,墨守成規,不像别的印刷廠那樣給印制人員什麼好處,出版部的人就很不情願,想出各種理由,把印制的書籍發到别的印刷廠。

    印刷廠效益好壞完全取決于是不是有充足的活路,沒有活路,再好的設備,再好的員工都是扯淡。

    有一段時間,東方印刷廠幾乎到了破産的邊緣。

    後來,主管東方印刷廠的Z部副部長李旭東下決心撤掉了原來的廠長,在順義縣城找到公認的大能人金文翔來做廠長。

    金文翔是一個四十多歲的黑臉漢子,沒有什麼文化,但是在社會上四通八達,善于和各種人打交道,沒有他想辦而辦不了的事情。

    不出一年,東方印刷廠眼看着又活起來了。

     金文翔的辦法其實很簡單,用他的話說,就是“讓所有想從印制圖書這個環節拿好處的人拿到好處,你的活路自然就來了……”所謂好處,無非就是逢年過節給中心領導送上一些錢物;春天拉出版部的工作人員到京郊度周末,洗個溫泉,釣釣魚;到秋天了,分頭送幾箱蘋果、蔬菜之類……除非極少數特别貪得無厭的人,一般來說,用這種方法就足以解決問題了。

    利益是友誼的潤滑劑。

    在金文翔當東方印刷廠廠長的六年時間裡,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曆任領導都很關照他,他和他們建立了深厚的友誼,金文翔甚至成了領導們家裡的常客。

    當然,東方印刷廠也得到了很大發展,去年甚至從德國購置了先進的連動印刷機、自動裝訂機,生産能力進一步增強。

    東方印刷廠印制的圖書,連續三次獲得國家印刷行業印刷品評獎一等獎,北京裝幀設計領域的幾個大腕,對自己設計的圖書的惟一要求就是:“必須放到東方印刷廠印刷。

    ”金文翔的坐騎從最初的一輛布篷北京吉普到捷達,從捷達到廣州本田,又從廣州本田到現在的豐田佳美,一步一個台階,反映出東方印刷廠的發展曆史。

     原來的東方印刷廠黨委書記叫趙青陽,一個老實得不能再老實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堂堂的黨委書記,見到金文翔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從金文翔來廠不到半年,趙青陽就拱手把廠裡重大事情的決定權全部交到了金文翔手裡,金文翔如魚得水。

    老天不公,趙青陽這樣一個與世無争的好人,竟然在五十六歲的時候得了肝癌,短短一個月時間,就在病床上消磨成了骨架,在聲嘶力竭的呼喊中離開了人世。

    金文翔把趙青陽的後事安排得很好。

     黨委書記職位空缺以後,Z部黨組曾經有意為金文翔配備一個人,這個人是機關的老人手,當了八年副廳級。

    李旭東先征求金文翔的意見,金文翔當時都答應下來了,但是他了解到這個人耿直到了六親不認的程度,在Z部以攪屎棍子著稱,馬上又把電話打給李旭東,說如果讓這個人來當黨委書記,他就辭去廠長職務。

    李旭東也沒辦法——Z部每年從東方印刷廠拿十五萬元解決機關福利問題,金文翔走了,到哪兒去找這筆錢?這事就放下了。

     金文翔也是在黨組研究東方文化出版中心領導班子問題的專題會議之前聽到金超要到東方印刷廠做黨委書記的消息的。

     東方印刷廠是李旭東主管的單位,吳運韬要把他的設想變為現實,首先要取得李旭東的支持。

     李旭東不準備支持吳運韬,但又不好拒絕,就打電話給金文翔。

    沒想到金文翔竟一口答應說:“好好好。

    我不是一直在說嘛,我這裡的黨委書記位置不能老是空着……金超挺好。

    我們是老朋友了……” “文翔,你不必急于做決定,考慮一下,主要從工作的角度考慮一下,這個人來是不是有利于東方印刷廠的的工作開展……” 金文翔說:“行,我考慮一下。

    不過這事我聽你的。

    ” 李旭東罵道:“你狗日的就滑吧!” 金文翔是實心實意想讓金超來。

    他在和金超的交往中,對這個本本分分的小夥子很有好感,這倒不是因為金超從來不收紅包——金超真的不收,從來不收,他明明知道别的中心領導都收他也不收——主要是,金超是一個很好的合作夥伴,他認為會和金超搭成很好的搭檔。

    他一直擔心給他派個難對付的人。

     李旭東也不好明确讓金文翔拒絕金超,看金文翔真的想要他,也就順水推舟說:“文翔,這可是你栽下的茄子,以後有什麼問題,可别來找我……” 金文翔不自覺露出河南口音,說:“我怨你弄啥哩!?”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放下金文翔的電話沒多久,蘇北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金超嗎?我是蘇北。

    我一直在找你。

    你看,事情怎麼成了這樣?” 蘇北知道這句話很沒有意思,但也隻能這樣說。

    他和金超從來沒有進行過朋友那種方式的交談,他不知道該怎樣在日常交往狀态中把握這個龐雜事件反映出來的全部荒誕。

     金超用酸澀的語氣反問道:“你還不知道事情怎麼成了這樣嗎?” “我真的不知道。

    ”蘇北為自己辯解說。

     “我是在開玩笑,蘇北。

    ” “金超,我沒想到會這樣,沒想到……” “你沒想到什麼?沒想到對你的這種安排?還是沒想到對我的安排?” “都有,但更多的是沒想到會這樣來安排你的工作……” 金超打斷了蘇北:“不說這個了,蘇北。

    宣布以後,咱們進行一下工作交接……” “行啊,怎麼都行。

    ”蘇北說,“金超,我想……你要是方便的話,我們,就是你和我,坐在一起好好聊聊……” 金超說:“行。

    ” 放下電話,金超在心裡惡毒地咒罵了一句,就把電話線拔了,準備睡覺。

     第二天,金超将近十點鐘才起床。

    洗漱之後,他坐下來,把電話線重新插上。

     他要給吳運韬打一個電話,直截了當問他:在黨組會上,邱小康到底說了什麼?廖濟舟到底說了什麼?他要對吳運韬說,既然這些人如此關照我,我應當弄清楚他們是如何評價我的……這是他昨天晚上睡覺前做出的重要決定。

     電話線剛一插上,電話鈴就響起來。

     “我是張柏林。

    ”張柏林幾乎是在叫嚷,“給誰打電話打這麼長時間?我昨天下午就給你打,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情呢!好着呢吧?” “好着呢!”金超煩亂的心稍稍緩解了一些。

     “那就好。

    ”張柏林的聲調放低了。

    “金超,我跟你說噢,我這裡遇到了一點問題,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助我解決一下。

    ” “什麼問題?!” “我上次到北京引進人才,情況很不好,牛鴻運縣長批評我了,他讓我再趕緊想想辦法。

    你說我有什麼辦法好想?我總不能到王府井大街随便拉一個人讓到咱這崤陽縣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