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是結束,也是開始(2)

關燈
時做出決定的樣子,“我回辦公室去,你給我叫一下蘇北,讓他去見我。

    ” “行。

    ” “東方印刷廠……你去過吧?” “去過。

    ” “挺不錯的。

    金文翔那個人也不錯。

    ” 金超應答說:“我和他很熟。

    ” “他這個人有時候無遮無攔,到時候你得約束一下他……挺好的,我看這樣挺好的。

    ” …… 吳運韬走以後,金超獨自呆了有五分鐘,在想事情是不是真的像吳運韬說的那樣“挺好的”。

    這是一個無法找到答案的問題。

     他給蘇北打電話,拿起話筒,沒有撥号,停了一下——他突然想起師林平曾經說過的話:要提防蘇北這個人。

    在整個事情當中,蘇北起沒起作用?起了什麼樣的作用?他完全無從判斷。

    這個世界的運轉究竟是在遵從于一種正義的原則,還是荒誕到了什麼因素都可以起作用的境地?他現在無從判斷。

    在這樣的時候,他甯願把所有人、所有事都想得醜陋、肮髒。

    金超臉上帶着一種嘲弄的表情。

     “我是金超。

    ” “啊!金超!”蘇北好像聽到了特别想聽到的人的聲音。

     “吳主任來了,他讓你到辦公室去一下。

    ” 蘇北還要說什麼,金超已經把話筒放下了。

     …… 金超在沉思。

     這時候,這個經曆了如此多事情的年輕人腦子裡晃動着的全是吳運韬閃爍黑色光澤的眼睛。

    不管吳運韬做怎樣動情的解釋,他都已經無法真正被打動——他第一次感覺到他面對的并不是一個有真情實感的人,尤其不是一個像是自己父親的人,他面對的是一個演技純熟的演員。

    同時,一個一切都靠邱小康的人話裡話外對于邱小康的抱怨和诋毀,也使得這個正派的年輕人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對吳運韬充滿同情和敬重,就像他經常認為的那樣:一個對父母親都沒有親情的人不可能用誠心對待朋友。

    所以,在這個時候金超對吳運韬不再感覺像父親那樣可親是合情合理的。

    回想與吳運韬的全部交往,很多事情似乎都有了更接近本來面目的意義,一種對吳運韬的強烈厭惡在他心底裡急遽升騰了起來,就像被強xx的人終于指認出施暴者一樣。

     但是,現在還沒到他要對吳運韬做些什麼的時候。

    他覺得最要緊的問題是調整自己——把自己調整成這個世界需要的樣子。

     實際上,控制金超全部精神活動的,與其說是吳運韬,還不如說是他的未來——他知道,他必須馬上對自己的未來做出選擇。

    而在這個問題上,他還遠遠沒有想透,沒有想透……他覺得自己像秋風中的一片落葉,随風而起,飄飄揚揚,不知道飛向哪裡,不知道飄向何方……孤獨像無數條長着尖利牙齒的小蟲子,咬噬着他的靈魂。

    奇怪的是,這樣的時候,他竟不需要人,不需要安慰……沒有人能夠安慰他,這是無法安慰的。

     他想為自己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呆一呆。

     金超簡單收拾了一下,就離開了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他沒叫司機,他是獨自一人離開的。

    匆忙之中,他忘了鎖門。

    走後沒五分鐘,就有人拿着各種單據找他簽字,以為他沒有走遠,像往常那樣把單據放到辦公桌上。

     辦公室主任沈然發現金超不在,就走進來,看到很多單據、發稿單,翻了翻,給規整好,然後站在門口,毫無必要地大聲問空氣:“金超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呀?” 蘇北出現在吳運韬面前。

     吳運韬正在翻看最近出版的新書,這些書都是沈然給他放在辦公桌上的。

     “來來來來來。

    ”吳運韬站起來,熱情地說。

     蘇北坐在吳運韬對面的折椅上。

     “我不知道您過來。

    ” “我剛才到金超那裡去了一下。

    ”吳運韬也坐下來,打量着蘇北——他沒有從蘇北的目光中看到被信任的忠誠與感激。

     “事情就這樣了,”吳運韬說,“明天宣布文件,廖濟舟也來。

    你想一下,要在會上說些什麼……” 蘇北點點頭,說:“老吳,關于中心的工作,我想在和領導班子的人聊聊以後,再向您彙報我的想法……” “不忙。

    ” 他們又聊了些别的。

    也許兩個人都需要時間适應彼此間新的關系,談話始終不能深入。

    十分鐘以後,蘇北走出了吳運韬的辦公室。

     吳運韬又分别向陳怡、夏昕通報了領導班子調整的事情。

     陳怡對此不以為然。

    這個對官場規則已經有深切了解的人當然知道這裡面的名堂,所以也就說不上贊成還是不贊成。

     陳怡對吳運韬說:“行啊!反正事情由你來定。

    ” 吳運韬笑道:“什麼由我來定?老陳你别忘了,我們都是在為小康做事情。

    ” 陳怡大笑而去。

     從吳運韬那裡出來,夏昕大緻認可了吳運韬的解釋:發生如此大的變故完全出自邱小康。

    由此,夏昕在心底裡喚起了一種人生記憶——世界運轉的動力總是來自你無法預知的地方。

    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發展雖然緩慢,但是在經營層面已經比吳運韬在這裡的時候健康,如果稍稍有所改進,進一步發展成為全中心員工期望的那種樣子,不是不可能。

    在和金超的工作關系上,夏昕也已經逐漸适應,目前,至少在他主管的部門,效益情況越來越好,金超總是在各方面支持他。

    寬以待人,能夠讓别人做事情,是一個好的領導者必備的品質,夏昕發現,金超在這方面無可挑剔。

     從心底裡說,他并不反對蘇北主持工作——從和蘇北的接觸中,他已經了解這個曾經擔負很重要領導職務的人具有行政領導經驗,而蘇北在圖書出版上的理念和長期從事出版工作以來掌握的豐富的作者資源,所有這些都是一個圖書出版單位領導不可或缺的條件,蘇北是完全有可能使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再上一個台階的,而這也是全中心員工的願望……但是,當蘇北主持中心工作作為事實真的出現的時候,夏昕一時還有些不适應。

    他的憂慮是:和蘇北能否建立起和金超業已形成的那種關系?他目前正在做的事情會不會遭蘇北否定?蘇北會不會有一些他不曾了解的難以相處的性格弱點?他心裡沒底。

     然而,夏昕最終還是平息了心靈湖面上蕩起的漣漪,以一種大度和超脫把這個不期而至的事實接受了下來。

    他自信能夠和蘇北對話,他相信會和蘇北建立比和金超密切得多的合作關系,他甚至想,蘇北不是金超,隻要他認可的事情,不管吳運韬态度如何他都會去做。

    這樣,反而有利于在整個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推行他的設想,他為這種前景感到高興。

     從這個戲劇性的事件中,夏昕看到了政治風雲的變幻莫測。

    他推斷,盡管邱小康的作用是決定性的,這同時也一定是吳運韬的選擇。

    這麼多年來,金超一直犧牲着自尊,為吳運韬鞍前馬後,現在竟然落到這樣一個下場……金超尚且如此,别的人再能做怎樣的指望?再想到這個人這幾年在東方的事情上的厚顔無恥,一種對吳運韬深深的厭惡之感,又一次在夏昕的心裡蒸騰開來。

    “我可以不抱怨這個體制,”夏昕在心裡對自己說,“但是要詛咒吳運韬這樣的人,這個人用他的人性弱點把體制的缺陷放大了一千倍一萬倍,把他周圍的這個世界弄得冰寒徹骨……” 夏昕像一個哲學家那樣在思索。

     夏昕想向金超了解一下整個事情的細節,但是金超的辦公室裡空蕩蕩,正在遲疑着的時候,沈然無聲地來到他的身後,說金超一個人出了大門,“沒坐車”。

     夏昕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還沒落座,蘇北就跟了進來。

     夏昕笑着說:“你沒向我透露口風。

    ” “你可能不信,我也是剛剛知道。

    ” “真的?” “真的。

    以後我再詳細告訴你最近發生的事情。

    我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