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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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同性朋友的情感是一種極端危險的力量,黛二小姐始終這樣認為。

    這需要她們彼此互相深刻地欣賞、愛慕、尊重和為之感動。

    同時還要有一種非精神化的自然屬性的互不排斥甚至喜愛。

    她們之間最不穩定和牢靠的東西就是信賴。

    這種情感可以發展得相當深刻、忘我,富于自我犧牲,甚至誰也離不開誰,但同時又脆弱得不堪一擊,一觸即潰。

    稍不小心,轉瞬之間就滑向崩潰的邊緣。

    冥冥中,兩個人的情感之間隔着一層薄薄的紙,這種情感稍一有所偏差,就會變得無法存在下去。

    比如欣賞滑向妒嫉,愛慕走向病态,那麼這張薄紙頃刻之間就會碰破;而兩個文化女子之間若沒了這張薄紙,那麼便什麼都不會有,不會存在。

    所以,黛二從來都把發展同性之間的情感視為玩火。

    這一切的複雜和危險在異性朋友那裡并不存在。

     缪一、麥三先後與人同居、結婚,黛二更加充分認識到在物質化的世界裡,物質與肉體的力量是多麼強大,精神與心靈的力量是多麼脆弱,前者終究是簡單,而後者就複雜了。

    這世界上過分強調後者的人是最麻煩最倒黴的人。

    黛二不幸地想,自己命中注定要屬于這最麻煩最倒黴的人了。

    黛二小姐心裡亂亂的,情感朝着各個可能的方向堆積,說不清的孤寂與惆怅。

     出國前黛二小姐的購物熱情轟轟烈烈,她平時并不很喜歡盲目地逛商場,不像許多女人那樣并不想買什麼也能在商店裡轉上兩小時。

    她平時多數情況是直奔“主題”,除了服裝,藝術品、書籍的櫃台順便掃上幾眼,其他的物品都忽略過去。

    然而,出國前夕黛二小姐好像得了購物狂癖,見什麼買什麼,想把這輩子穿的用的讀的全買齊了,僅胸罩就買了十幾個。

    黛二小姐長得瘦削,她想美國東北部城市的人,個個人高馬大,說不定買不到她所需要的型号。

    于是就更加拼命地買。

     黛二小姐與母親肯定是一番生離死别,自不待言。

    她到個體攤上買了個漂亮的卡片,寫滿了給面對長久分離一下子變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母親的最恰當最安慰的話: 親愛的媽媽: 現在我們倆相依為命的生活發生了變化,但這是希望的開始,而不是從此沒有了希望。

    我們的目的是能夠在一起,而不是分開。

    現在的狀态是暫時的,我一結婚就接您出去,團聚。

     您若是在我走後哭哭泣泣就太傻了,把生活調整成健康、輕快、充實同時又有所追求的狀态才是聰明的,也是我盼望媽媽的。

     我實際上對自己的選擇格外理智,一人在外,無論遇到什麼困難,哭歸哭,但我決不是那種傻哭下去的人,我會想辦法解決,我有能力戰勝自己的弱點,戰勝孤獨,把無聊充實起來。

    我們總是得活下去的,幹脆活得高興。

     我一年内接媽媽出來。

    等着我。

     愛您的黛二 黛二小姐把卡片悄悄鎖在自己的抽屜裡等待飛離北京的那一天,在離開家門之前,把抽屜鑰匙,家門鑰匙和她對自己的家所擁有的全部溫馨或傷感的記憶一同留給媽媽,從此便浪迹天涯了…… 黛二小姐與缪一最後的一次分手,有些使人黯然神傷。

    那時,缪一已與“誰誰的兒子”同居很久了。

    黛二是忽然從墨非與麥三那兒聽到這消息的。

    那“誰誰的兒子”黛二早有爬過敵人的碉堡,就在文化界、藝術圈橫行霸道,招搖撞騙。

    那些學者、歌星、影星什麼的凡想出名成功的,都先要到他那兒拜把頭,否則就别想成功。

    黛二對缪一的選擇無比失望,倒不完全在于和他這種狗男人同居,更多的是黛二感到缪一對她遮掩、隐藏了,這使得她們的深摯的友情出現了裂縫。

    她一直以為缪一是對她無所不談的。

    缪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