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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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偉将吉普車開到沙灘上,灰蒙蒙的江水像張舊照片一樣出現了。

     “快看,前面有條打魚的船。

    ”于偉說。

     按照他所指的方向,果然有條船正單調地搖來,船上的兩個男人都衣裳黯淡,仿佛年代久遠的無聲電影中的兩個人。

     “真像《日出》中的兩個人。

    ”我脫口而出。

     “曹禹的那出戲?”于偉漫不經心地問。

     “不,是一部美國片。

    ”我心事茫茫地說,“主人公是一男一女,他們常常來到河邊幽會。

    女人劃着船,戴着寬檐的大草帽。

    ”我絮絮叨叨地說着,“無聲電影表現愛情最為恰當,而且,一定要是黑白片。

    ” “古典主義情懷。

    ”于偉無聊地按了一下喇叭。

     那條船離我們近了一些。

    他們開始忙忙碌碌地起網。

    網同江水的顔色是一緻的,灰白陳舊。

    沒有閃閃發光的魚鱗出現,他們的收獲是虛空的。

     “看來一條魚也沒打着。

    ”我說。

     “這種季節怎麼會有魚呢?”于偉說。

     深秋了。

    楊樹脫光了葉子,岸邊的紅毛柳也不再柔軟鮮豔。

    雖然初雪還未來臨,但從枯黃的落葉上的白霜以及灰蒙蒙的天色上,完全可以感覺到雪在胚胎中即将孕育成熟的氣息。

     那條小船載着空落落的網慢慢向回返了。

    劃船的人在船尾東張西望着,而另一個人則縮在船頭,怕冷的樣子。

    那船離我們越來越遠。

     我和于偉再無話了。

    我們将目光轉向岸的另一側,那有一條殘破的挖沙船,岸上支着一個帳篷,幾個民工正在挖沙,他們也是衣裳黯淡。

    一陣風吹過來,我看見江面上有了起伏的波紋,仿佛整條江在發抖。

    我掀開車門,走向岸左側的一片蘆葦叢。

    風将我的頭發吹得飄起來。

    我看見蘆葦在風中低吟曼舞着,黑色的淤泥上仍然積着一汪汪汛期時殘留下的污水。

    我不能深入到蘆葦叢的腹地,隻能隔着淤泥與它相望。

     八方台鎮的輪廓就在這蘆葦背後單調地呈現着。

    這是一個即将讓我對它做出決定的鎮子。

     我走回車裡,搓着凍得發紅的手。

     于偉側身朝向我,說:“想好了?” 我說:“走。

    ” 于偉發動引擎,車胎陷在沙地上,他加大馬力,一股股細沙從車輪下被卷起來,将車窗玻璃打得刷刷地響。

    吉普車颠了幾下,像個自恃清高的老爺子一樣哼哼哈哈地駛出沙灘。

    我們沿着那條堅硬的黑土路朝前走。

    于偉将車開得極慢,我能看見路上已風幹了的牛屎餅和馬糞蛋,以及一些蒼黃的枯枝敗草。

    天色漸晚,冷了一天的太陽在沉淪前竟意外地蓄積了一股能量,它的顔色開始轉紅。

     “哪個方向?”于偉輕聲問。

     前方的路開始出現岔頭,寬闊的是通向回城的路,而那條坎坷不平的窄窄的土路則是通往八方台鎮的。

     我指了指那條寬闊的路。

     于偉将車停下來,但是并未熄火,因而我能感覺到車在微微顫抖着,仿佛一個人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