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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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有房子住嗎? 一個單身女人,遲早要在吉慶街傍一個大款的,要那麼多房子做什麼?張所長在房地部門工作了一輩子,積累了非常豐富的經驗:首先,我們的幹部,做工作不是要立竿見影地解決什麼問題,而是要搞平衡,和稀泥,維護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

     其次,不給當事人弄得難度大一些,以後誰都愛生事;再說,難度大了,跑斷當事人的腿了,到時候當事人隻會更加感激你。

     張所長的這一套工作方式,來雙揚太了解了。

     來雙元都不太了解。

    來雙元當兵那麼多年,複員回來還在省直機關車隊,但是他依然思想簡單,說話牛氣,他曾經質問張所長:“你辦事拖拉,陽奉陰違,專門為難老百姓,這是我們共産黨的作風嗎?”張所長一句話就把來雙元頂了回去。

     他說:“那你以為我們房管所是國民黨?”吉慶街長大的來雙揚,絕對不會像來雙元這麼行事和說話。

    她不會找張所長據理力争的,不會用大話壓人,不會查找各種政策作為依據。

    她常來坐坐,隻談家常,展示展示跑斷腿的苦模樣,同時小恩小惠不斷。

    見機行事地逮住張所長,一旦逮住,她就用盡天下的軟話哀求。

     今天來雙揚逮住了張所長。

     今天來雙揚不上哀求的套路了,今天來雙揚要使用殺手锏。

     張所長以為來雙揚請的晚飯,不過是在吉慶街罷了。

    可是沒有料到,來雙揚讓出租車司機把車開到了香格裡拉飯店。

    在五星級飯店進餐,張所長還是很喜歡的。

     但是來雙揚這麼隆重,張所長就有一點兒心慌了,是不是來雙揚又有什麼新的過分的要求呢? 一進飯店大堂,張所長就說要上一回洗手間。

     在洗手間裡,張所長洗了一把臉,面對洗手間華麗的大鏡子,張所長自己給自己打氣了一番:不就是香格裡拉嗎?來雙揚難道不應該請?多年來,他們房管所為來雙揚他們維修這些上百年老房子,投入了多少經費,花費了多少心血?來雙揚是應該請的。

    香格裡拉這種飯店,如果不是住戶請客,像張所長這種房管所的幹部,進來的機會極少,張所長又不是傻子,他當然沒有必要放棄這個機會。

     來雙揚能夠有什麼新的要求呢?不就是兩間房子的産權問題嗎? 工作上的事情,張所長知道怎麼辦。

    來雙揚想要擁有兩間老房子的産權,多麻煩的事情啊!别說請張所長吃香格裡拉,就是吃北京釣魚台國賓館,也不過分。

     現在的人們都要求别人替他着想,為他服務,他能夠反過來考慮一下别人的利益嗎?來雙揚這個女人還算不錯,還是比較懂事的。

    她已經說了,她今天請客是因為她赢得太多了。

    牌場上的請客,好玩而已。

    去吃吧! 張所長自己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坐在鋪着雪白桌布的餐桌旁邊,神情就很自然了。

    來雙揚請張所長點菜,張所長不肯點,推說對菜式沒有研究,不會點。

     張所長怎麼能夠點菜呢?畢竟他是所長,來雙揚是一個賣鴨頸的女人。

    張所長與比他地位低的人出去吃飯,向來都是别人點菜。

    他隻是超然地說:“我吃什麼?我吃随便。

    ”況且,來雙揚請客,張所長點菜,他就不好意思點太昂貴的菜了,可是既然吃香格裡拉,就應該吃一點兒昂貴的菜,要不然,還不如在吉慶街吃呢。

     張所長不肯點菜,來雙揚也不堅持了。

    來雙揚請張所長點菜,也是一種姿态,表示尊重而已。

    來雙揚像黑夜裡的蠟燭,心裡亮着呢,這菜,當然是由她自己來點了。

     既然來了香格裡拉,既然今晚要用殺手锏,那就豁出去了。

    來雙揚點了一道日本北海道的鳕魚,點了北極貝,點了蟲草紅棗炖甲魚,這是一道藥膳,滋陰益氣,補腎固精的。

    張所長在讀菜譜,聽到這裡,着實有點感動了,他又不是什麼大幹部,來雙揚也這麼下本錢點菜,他的面子也足夠光輝了。

    張所長連忙打斷了來雙揚,說:“行了行了。

    兩個人,吃不了那麼多。

    再說,這些菜的蛋白質也太高了,我這個年紀吃不消的,還是清淡一點好。

    把甲魚換成冬瓜皮蛋湯吧,我最喜歡喝這種清淡的湯。

    ”來雙揚說:“張所長,别别别!甲魚一定要的,咱們人到中年,就是要注意滋補,再來一個冬瓜皮蛋湯不就行了。

    ” 有服務生在一邊,張所長不好意思堅持。

    他隻得告訴着服務生說:“小姐夠了!小姐夠了!”話題就是從這個時候,順水推舟開始的。

    來雙揚的語言表達,有一個了不起的本事,這就是:顯得特别真誠。

    要論嗓音的好聽,要論形體與語言的配合,來雙揚都不及她的妹妹來雙瑗。

    武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