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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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眼睛那個妩媚,簡直沒有挑剔的。

    誰都叫他久久,誰都不忍心叫他的全名,因為隻有久久叫得出親昵、愛慕與私心來,久久是愛稱。

    來雙揚用自己的血汗錢,盤下一爿店鋪,叫做“久久”酒店,送給沒有正經職業的久久,讓他做老闆。

    可是久久到底還是吸上毒品了。

    久久進戒毒所三次了。

    久久的複吸率百分之百。

    漂亮人物容易自戀,容易孤僻,容易太在乎自己,久久就是這樣的一種漂亮人物。

    久久現在骨瘦如柴,意志消沉,沒有固定的女朋友了。

    指望久久正常地結婚生子,大概隻是來雙揚的癡心妄想了。

    現在大家都隻能生育一個孩子,來家便隻有來金多爾這棵獨苗苗了! 用漢口吉慶街的話來說,來金多爾是來雙揚的心肝寶貝坨坨糖。

    任何時候,來雙揚都會把來金多爾放在第一位。

    因此,在父子倆都割了包皮的關鍵時刻,來雙元就把兒子推到第一線了。

    來金多爾其實已經懂事了。

    一個小時之前,在醫院,來金多爾就與他爸别扭着,他不願意三點鐘之前來敲大姑的門。

     來金多爾明白來雙揚有多麼寵愛他,他不想濫用她的寵愛。

    來金多爾是被父親強迫的,他的小眼睛裡,早就委屈着一大泡淚水了。

     愛這個東西,真是令女人智昏,正如權力令男人智昏一樣。

    來雙揚在瞬間完全變了一個人,一下子是個毫無原則毫無脾氣的慈母了。

    來雙揚撫摸着來金多爾的頭發,不知不覺使用了乞求的語氣,她說: “多爾,大姑不是沖你的。

    你知道大姑永遠都不會沖你的。

    大姑就怕你不來呢。

    ” 來金多爾說:“大姑,我會來的。

    我會三點鐘以後來。

    ” 來雙揚說:“好孩子!” 來雙揚帶來金多爾洗臉去了。

    她會替來金多爾張羅好一切的。

    她會讓他舒舒服服地躺下,遞給他一本新買的書。

     事情進行到這裡,來雙元籲出了一口長氣。

    他調整了一下身體,換了一個比較輕松的姿态,點燃了一支香煙,用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

     電視裡面有足球!足球最能緩解割過包皮的難受勁兒,足球也最能夠讓時間快速地過去。

    足球太好了! 來雙元忽然領悟到了小金的英明。

    他為什麼不應該到來雙揚這裡休養幾天呢? 來雙揚居住的是他們來家的老房子呀!這房子應該有他的份呀!再說了,來雙揚既然把來金多爾當成她的兒子,難道她就不應該給他這個做父親的一點兒回報嗎? 再說小金下崗兩年了,基本生活費連她自己吃飯都不夠,而來雙揚在吉慶街做了十好幾年了,有一家“久久”酒店,自己還擺了一副賣鴨頸的攤子,脖子上戴着金項鍊,手指上戴着金戒指,養着長指甲,定期做美容,衣服總是最時髦的,吃飯是九妹送上樓。

    盒飯?自己餐館裡聘請的廚師做的盒飯,還會差到哪裡去?來雙元非常樂意吃這種盒飯,還非常樂意讓九妹送上樓。

     九妹從鄉下來漢口好幾年了,醜小鴨快要變成白天鵝了,她懂得把胸脯挺高,把腹部收緊了,還懂得把眉毛修細把目光放開了。

    九妹有一點兒城市小姐的模樣了。

     九妹是做不成久久的老婆的,久久不吸毒也不會娶九妹。

    有多少小富婆整夜泡在吉慶街,以期求得久久的青睐。

    既然九妹不可能是久久的老婆,那麼九妹是可以讓大家實行“共産主義”的。

    自己家餐館裡雇的丫頭,給大哥送送飯,讓大哥看一看,摸一摸,這不是現成的嗎?小金真是對的。

    這小娘兒們真不愧出生在吉慶街的商販世家,真正的城市人,為家裡打一副小算盤,打得精着呢!來雙元可要懂得配合老婆啊,他們要默契地過日子,能夠為家裡節省一點兒就節省一點兒。

    大家不都是這麼在過嗎?不殺熟殺誰?哪一戶人家,面子不是溫情脈脈的,可實質上呢?不都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來雙元又不是傻子。

     人人都說來雙揚厲害。

    來雙揚不就是那張嘴巴厲害嗎?來雙元太了解小妹妹來雙揚了,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隻要賴着,頂過她那一陣子尖酸刻薄,也就成了。

     自己的親妹妹,又不是外人,讓她刻薄一下無所謂,隻要有利可圖。

     來雙揚為什麼就不能夠幫幫自己的哥哥?不就是割了包皮有幾天行動不方便嗎? 一個男人一生也就割一次包皮,難道來雙元還會老來麻煩她?這個來雙揚,也真是太不像話了一點兒。

     這一次,來雙元在漢口吉慶街來家的老房子裡,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