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好趙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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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仁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張裕民也在合作社。

    但他所表示的鎮靜态度,使程仁很吃驚。

    他心裡想咱們弟兄們,在一道這麼久,都是義氣相投,心貼心的,為什麼這一晌他對咱老是像隔着一重山?他看得出張裕民有煩惱,卻摸不清為什麼,他甚至認為張裕民對他有意見,卻又不願意去看自己的缺點。

    他常感覺到在他的周圍有一種空氣,不止張裕民對他有忌諱,每當大家談到鬥争對象的時候,他總覺得有些眼睛在悄悄的審視他。

    他在這種冷眼之下是不安的,但他又沒有勇氣來沖出這種氛圍。

    有時他會想着:“要鬥你們就鬥吧,咱總不會反對,咱還是農會主任啦。

    ”有時他也想把這個意見向張裕民提提,可是總說不出口。

    他有許久沒有見到黑妮了。

    他不希望看見她,但她的那些求憐的,熱烈的,怨恨的眼睛,特别在最近使他常常回想起。

    他覺得自己對她是虧了心的,他不願意去想與她有關的事。

     合作社裡很嘈雜,村子上沒一個辦公的地方,幹部們都喜歡在這裡碰頭。

    這時大家又把這事說開了,程仁便直接問張裕民的意見,大家也附和着問:“這事怎鬧的嘛,農民都不要紅契啦!”張裕民說:“莊戶主還沒有翻心啦,他們害怕,不敢要嘛。

    ” 大家說:“怕那個女人?” “不,女人是不拿槍打仗的,女人的本領可多呢,人常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嘿……哼!這次是給人家拿眼淚鼻涕迷糊了,李子俊那老婆可是個兩面三刀,是個笑面虎,比她男人厲害,一句話,輸了,吃了敗仗啦!農會還是着急了些。

    咱們還沒有一條心嘛,就出馬打個什麼仗!”他說完話,又拿眼睛去看程仁。

    程仁覺得他話裡有話,又礙着許多人,不便說什麼,便隻撥着他面前的一個算盤。

    張裕民咬了咬牙,站起身走出去找趙得祿去了。

     張裕民明白,老百姓希望得到土地,卻不敢出頭。

    他們的顧忌很多,要是不把舊勢力打倒,誰也不會積極的。

    村子上有幾個尖,要真的把這一夥人壓下去不容易,今年春天,他們便選了一個比較軟的來鬥争。

    侯殿魁是個老頭子了,躺在炕上。

    幹部們想,大家該不怕他了,可是結果還是隻有幾個積極分子跳腳,出拳頭。

    農會的幹部們在群衆裡叫着:“你們吼呀!一句話!”老百姓也出拳頭了,也跟着吼了,卻都悄悄地拿眼睛看蹲在後邊的錢文貴。

    侯殿魁賠了一百石糧食,隻折成四十畝地,分給了二十幾家人。

    有的人歡喜,有的人地是拿了,心裡懷了個鬼胎,連侯家的大門外都不敢走。

    像侯忠全那老家夥,還悄悄把地又退回去了。

    鬥争會是開了,區上還說不錯;可是這台戲跳進跳出,就這幾個人,張裕民心裡是清楚的。

    如今呢,幹部們心裡還是沒個準,加上裡面有内奸。

    張裕民開始也動搖,覺得錢文貴是抗屬,不該鬥。

    即使該鬥了,他怎麼也沒有個死罪。

    所謂沒有個死罪,當然也是張裕民的估計,這是他從很多經驗中體會出來的。

    春天上級就來過一次“糾偏”,好些老百姓要殺的人,一送到縣上,關兩個月又送回來了,說要講寬大政策。

    去年就鬧過了火啦!老百姓總還有變天思想,不鬥則已,一鬥就要往死裡鬥,不然将來又來個報複,那時可受不了。

    因此像錢文貴這樣的人,在現在的形勢底下,就成了一個難題。

    張裕民對這些情況全清楚,他也有決心,他不隻把這些都同楊亮談過,并且也在幹部中進行很多說服和争取的工作。

    他同李昌張正國都談好了;趙全功大緻不會反對,他永遠是随着多數的。

    他們的思想漸趨于一緻。

    同時他也看見,楊亮和胡立功成天都在老百姓家裡,或者到地裡去。

    他相信他們一定得到不少材料,這會加深他們的了解,也就是他的意見他們更可能接受。

    他現在已經隻剩下兩個占重要位置的程仁和趙得祿,還沒有進行肝膽的談話了。

    他對程仁沒有足夠的把握,也沒見程仁有什麼表示。

    他便想慢點找他,怕談不出結果,或者就不找他,把他和張正典劃在一邊。

     他一走進小巷,便看見趙得祿的門外圍了許多人,又聽見有叫嚷的聲音,他急忙走過去。

    有人看見他來了,想湊過來告訴他什麼,他顧不得去聽,别人就讓開一條路。

    他沖到了屋外的空地上,隻聽得趙得祿狠狠的罵道:“……你簡直丢盡了臉,你叫咱在村上怎麼說話嘛!……”張裕民正打算走進去,又從屋裡劈面沖出一個女人。

    那女人陡的看見外面站滿了這麼多人,怔了一下,卻随即反過頭去,用手指着窗戶,向裡罵道:“紅嘴白牙,你趙得祿就能這樣血口噴人,你冤死人不要償命的呀!我×你的祖宗!” 張裕民認出這正是那江世榮的老婆,這個妖精一樣的女人,又瘦又小,吊着一雙老睡不醒的眼睛,背脊上披着一绺長發。

    原來她是一個鄰村的破鞋,在江世榮做甲長的時候便搬過來了,也沒有三媒六聘,也沒有坐轎騎馬,就住在一起了,算是他的老婆。

    她在村子上一天到晚串門子,牽馬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