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魅黑的果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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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李子俊把手舉起來扶着他那隻想垂下去的頭,即使在微弱的火光中也看得出他的蒼白。

    他沉默了好一會,才又歎了一口氣:“唉!咱這個甲長,天曉得,還不是許有武,錢文貴這起人冤的!” 任國忠也聽到說過,他當甲長時得向村上幾個大頭發薪水,一家一家的送糧食去,大鄉裡要五萬款子了,這起人便加二成。

    老百姓出不起就罵他,說他不頂事,他要不送給他們,人家又拿住他說要往大鄉裡告。

    一夥夥的人拉着他要錢,大家串通了赢他。

    這些人都和日本人,或者就和漢奸們有來往,他又不敢不去。

    但任國忠卻并不同情這些,他仍說:“如今怪誰也不頂事,錢二叔是抗屬,江世榮靠當甲長發了财,還是村長,誰也不會動他們。

    隻有你,你有錢無勢,咱就替你擔心。

    你盡想不得罪人,結果還是落得仇人多。

    你還不想個法?如今冤家對頭倒是張裕民那夥子人,他曾替你當長工,你就會沒有得罪過他?” 李子俊想不出話可以回答,便又點燃了一支煙,用力的抽着。

    心裡十分無主,張眼望了望四周,就像有許多人埋伏在黑暗深處,隻等時間一到就要來抓他似的。

    他不覺又歎了一口氣。

     任國忠也朝黑暗裡去搜尋,從那裡送來一陣涼幽幽的微風,他把身子靠得更近些,低聲的說:“如今是個沒王法的世界!這就叫做拔蘿蔔,去年拔了個許有武,人家到底是能幹人,見機得早,連家也搬走了,嗯,說不定哪天還要回來報仇呢。

    今年春上拔了個侯老頭,侯老頭的菩薩也沒有保佑住他。

    賠了一百石糧食。

    眼前呀,你看呵!可比去年還要兇。

    一來又打省裡下來了三個,孟家溝的陳武也教斃了,去年咱們村上總算沒死人,就不知今年怎麼樣呢?唉!” 夜風抖動着樹葉,李子俊的心也怦怦的跳着。

    他本來是個膽小的人,聽任國忠一說,便更沉不住氣了,不由的從心裡叫了一聲:“天呀!這要咱怎麼辦呀!咱有幾畝地麼,又不是偷來的,又不是搶來的,還不是祖先留下的?如今叫咱好受罪!老任呀!你說叫咱怎辦嘛!” “看你這人,小聲點吧。

    ”任國忠站了起來,繞着火走了一轉,仍沒有看到什麼,夜很靜,他便又走了回來,悄悄的安慰這個慌做一團的年輕的地主:“怕什麼,村子上又不隻你一個财主,大夥兒一齊心,想想辦法。

    像你的佃戶,同姓的又多,說來說去都是一家人。

    他們就不看情面,也得想想後路。

    八路軍就能在一世?總有一天‘中央’軍要來的。

    你總得找他們去活動活動,老躲在園子裡就頂事了?” “唉!”李子俊已經坐到了地上,攤開兩隻手,表現出一副完全絕望了的樣子,停了一會他又說:“唉!老任呀!什麼一家人,什麼情面,都靠不住了呵!如今是四面磕頭,叫人家爺還怕不應呢,唉!” “那就老實的告訴他們,問他們将來還要命不要呵!大哥!平綏路又不通了,八路軍圍了大同,你說‘中央’軍還不會來麼?嗯……” 突然在他們左邊響起了腳步,兩人駭了一跳,都停止了聲音。

    任國忠更退後了一步,站到更黑的暗中去。

    他們屏住氣,慢慢的聽到那人走近了,李寶堂老漢挾了一床鋪蓋,提了一個籃子,從黑處走了出來。

    他一聲不響的把籃子朝李子俊面前一放,便朝小屋走去了。

    李子俊裝出一副關心的樣子問道:“路上不好走吧,今晚黑得很。

    寶堂叔,來吃一塊烙餅。

    ” 他已經打開了籃蓋。

     “路倒沒有什麼,還有民兵查哨呢。

    他們在這個園子周圍查查,又到那個園子外邊看看,說是怕誰家沒有把狗拴好,讓它們出來糟踐果子呢。

    ” 這兩人在暗中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

    任國忠又站了一會,聽到老漢走進了屋子,好像上了炕,他便悄悄的推了一下李子俊,轉身向黑暗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