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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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上的。

    ”魏長青說。

     “個是的?我老婆就是礦上的。

    ”聶大躍親切了一些。

     “個是的?哪個?”魏長青問。

     “胡娅沁。

    你認個?” “可能當面認個,她比我們低吧?” “那是個。

    哪天我帶她到你那頭喝咖啡,你認認。

    ” “那定了個。

    ” “定了個。

    ” 秦石峰聽說魏長青是礦上的,态度也熱情不少。

     魏長青所說的“礦上”就是稀土礦。

     稀土礦在嶽洲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地方,稀土礦人在嶽洲也算是非常光榮的人。

    前面說過,嶽洲小是小,但是她挨着京廣線,不但可以出名,而且可以得利。

    但是京廣線以前在嶽洲是沒有火車站的,所以那時候盡管她挨着京廣線,但是沾不上京廣線的光。

    以前沿京廣線南下的火車經過衡陽之後直達郴洲,然後入廣東進韶關,根本就不在嶽洲停車。

    後來火車在嶽洲縣停靠,完全得益于稀土礦。

     嶽洲的稀土礦是在上世紀六十年發現并開發的。

    發現稀土礦之後,一下子驚動了全國。

    過不了多久,嶽洲就熱鬧起來。

    剛開始是乘汽車來的搞地質勘探和規劃設計的人,後來又來了一些鐵路工人。

    這些穿咔叽布鐵路制服的人一到,馬上就熱火朝天地幹起來。

    再後來,京廣線在嶽洲就有了車站,全國各地來嶽洲的建設者就不用再乘汽車了,他們直接乘火車來。

    這些火車大部分是從北方來的,在嶽洲丢下幾節車皮,又繼續向前面開。

     被丢下的車皮上有汽車,是那種很大很大的大卡車,還有推土機和其他大設備。

    嶽洲人以前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些大家夥。

    于是家住城關鎮的小孩像是看熱鬧一樣天天放學之後跑到鐵路邊看希奇。

    這時候,從城關鎮通往老雁窩的公路也基本上開通。

    老雁窩就是發現稀土礦的那個山溝溝。

    剛開始是土路,後來改成石子路,最後終于改成了柏油路。

     稀土礦可以說是嶽洲人的驕傲。

    嶽洲人對稀土礦一直都很向往很敬重。

    稀土礦上的人以前不說嶽洲話,而是說普通話,就跟當地的駐軍一樣。

    稀土礦上的人都有咔叽工作服穿。

    還有深到膝蓋的膠靴穿。

    并且礦上人的深筒膠靴自己穿不完,還有多餘的拿來跟老百姓換狗肉吃。

    一雙膠靴可以跟農民換一條狗子。

    礦上人指哪隻狗,農民就去打哪隻狗。

    被礦上人指中的那隻狗家的主人不但不生氣,而且還會歡天喜地,因為鄉下的狗賤,家家都有,還有一家養了幾條狗的,但是礦上的膠靴在鄉下人看來十分稀罕十分金貴,自己家的狗能夠被礦上人看中,并且馬上就可以換上一雙深筒膠靴,有理由歡天喜地。

     除了深筒膠靴外,嶽洲城關人還看見礦上有人穿大皮鞋的,是那種帶幫子的翻毛皮鞋,嶽洲人隻有在電影上看過,現實生活中還沒有看過。

    翻毛大皮鞋比深筒膠靴更金貴,拿狗子也換不成。

    太金貴了,嶽洲人似乎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跟礦上人換大皮鞋,所以街上穿大皮鞋的就隻能是礦上人。

    街上要是出現一個穿大皮鞋的,不用問,準是礦上的,這個人馬上就會成為大家關注的中心,跟如今影視明星走到街上差不多。

     稀土礦上的人有錢,礦上人到城關買東西從來不還價。

    嶽洲人尊重礦上的人,但同時對稀土礦也有一種嫉妒和憤恨。

    礦上的人來多了之後,城關的雞蛋都漲價不少。

     總之,嶽洲人對稀土礦的感情是複雜的。

    既因為她而驕傲,又感到她一種盛氣淩人的架勢,感到一種不平等的存在。

    稀土礦的存在對嶽洲人産生了不小的影響。

    這些影響有些是直接的,有些是間接的。

    聶大躍當年之所以下海去闖深圳,也跟稀土礦的特殊地位有關。

    這是後話,我們以後再說。

     稀土礦雖然在嶽洲縣境内,但是在行政上好像一直與嶽洲沒有關系。

    在計劃經濟體制下,稀土礦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屬于國家地礦部,七十年代屬于國家冶金工業部,八十年代之後屬于國家有色金屬工業總公司,不管屬于這個部那個部,就是不屬于嶽洲縣。

    不僅如此,礦務局的行政級别一直不在嶽洲縣之下,所以礦務局根本不買嶽洲縣的帳。

    因此,嶽洲人對稀土礦的複雜的情感就不僅限于嶽洲的老百姓,就是對于嶽洲的各級領導,這種感情也是複雜的,隻不過當領導的大腦本身就比普通老百姓複雜,所以僅僅用“感情複雜”還不能完整地表達領導同志們的感情,因此,嶽洲縣領導對稀土礦的感情不僅複雜,而且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