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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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平的面,很嚴肅地交待鄭小光:“在陽城做任何事情,都不得打我的旗号,用我的名義!”可屁股一轉,又悄悄囑咐黃一平:“小光以後有事直接找你,該辦的還是要辦。

    ”那麼,什麼事情該辦,什麼事情不該辦呢?黃一平聽了有些懵,卻又不便多問,隻好慢慢在實踐中體會。

    一段時間體會下來,他感覺馮市長對鄭小光的态度,本質上并沒什麼改變,隻是外冷内熱而已。

    期間,鄭小光讓辦的一些事,包括請客吃飯、介紹認識有關單位負責人等,黃一平做過之後都及時向馮市長彙報過,甚至對于鄭小光在外邊公然打着他旗号的事,也含蓄地說過一兩次,可馮市長每次都隻是點點頭,說:“哦,知道了。

    ”或者搖頭歎息一聲:“唉,這個小光。

    ”卻從來沒有交待黃一平,要制止鄭小光的行為,或者對鄭小光的接待、幫助要降低規格。

     大概是一年前,有一件事讓黃一平更加感覺奇怪。

    那天夜裡,鄭小光突然又來陽城,黃一平安排他在陽城大酒店住下,早晨上班的路上順便報告了馮市長。

    沒想到,馮市長當即臉一沉,以少有的火氣吼道:“原來他在陽城!走,上酒店!”到了酒店,馮開嶺差不多一腳踢開房門,把鄭小光堵在被窩裡,一頓痛罵。

    當時,雖然好些話都說得掐頭去尾,但黃一平還是聽明白了,原來鄭小光正在鬧離婚,一直瞞着家裡年邁體弱的父母,半夜來陽城是因為和老婆吵了架,賭氣出走。

    聽馮市長口氣,一定是連夜就知道了鄭小光從家裡出走的情況,那麼這個通報情況的人,是鄭小光的什麼人呢? 17.朋友圈子:朋友=利益+感情 不像有的官員喜歡濫交朋友,甚至結交了一些三教九流之徒,馮開嶺交友相當小心謹慎,因此朋友圈顯得比較窄,。

     “這個世界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大抵可以分成幾類: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在人生某個時段或點面上有過交叉的同學、同事、同行者,有利益關系的生意夥伴、競争對手、同盟者,隻有純粹感情、毫無利益關系的朋友。

    親人由上天安排,甚至前世注定,你無權選擇;同學同事之間,彼此都是擦肩而過的過客,去留随意;利益關系人相當于做買賣,要麼爾虞我詐,要麼互惠雙赢,交易結束即可拜拜......朋友卻不是那麼容易得到,也不是随便可以定義的。

    很多人喜歡把朋友一詞挂在嘴上,遇到一個人說上兩句話,感覺投機投緣了,馬上便摟肩搭背,相互稱之為朋友。

    其實呢,過去不到幾分鐘,又因為某件事說不到一起,或者緣于某種利益上的不一緻,馬上就翻臉了,相互惡言相加再不相往來。

    因此,真正的朋友,不受利益的支配、塵俗的襲擾,經得住風狂雨驟、抗得了驚濤駭浪;真正的友情,如水又如酒,似雨裡一把傘、雪中一盆炭,無需過多表達,不必刻意标識。

    一言以敝之,朋友是心知、神交,是陰陽相補、剛柔相濟,更是紅花綠葉、珠聯璧合......正因為此,才有魯迅先生的感歎——人生得一知己中矣,斯世當同懷視之。

    ” ——這段文字,摘自馮開嶺十幾年前發表在陽城日報副刊上的一篇文章,題目是《朋友》,在他所寫的随筆一類文體中,算是比較得意的一篇。

    黃一平跟他之後,馬上就把這篇文章找來剪下,壓在辦公室台闆下邊,意在有空時反複學習、揣摩。

    他希望通過這類文章,熟悉馮市長的為人,也熟悉其朋友圈子。

     跟了幾年下來,黃一平漸漸發現,能夠成為馮市長朋友者,确乎很難也很少。

    平常,馮開嶺以為人謙虛、随和而著稱,可往往就是這種外觀謙遜的領導,内心裡卻城府很深,絕非一般人所能走進甚至近親。

    在他周圍,很多人出于各種各樣的動機,千方百計同他接近,希望與他密切關系、聯絡感情、成為知己,可真正能做到這一點的卻微乎其微。

    陽城官場這塊,他對洪書記、丁市長是尊敬的,對人大、政協的主任、主席們也很尊重,與常委、政府班子裡的同僚相處得客氣而友好,即使對分管部門的那些主任、局長、處長們,嚴格歸嚴格,認真歸認真,相互之間也是多有和氣,少見那種頤指氣使或張狂霸道。

    這種種表現,隻能說明他是一個有修養、懂人情世故的官員,在省、市機關多年工作的種種經驗教訓,不允許他因為某些枝枝節節而因小失大。

    謹慎、低調的結果,是大家對他評價不錯,他在機關的口碑一向很好。

    可是,要說他和哪些官員關系特别密切,能夠稱得上是朋友、知己,恐怕還真找不出來。

    何況,同在一處為官,相互難免分處不同山頭、圈子,擺不脫直接或間接上的利益關系,自然更不在馮開嶺理想中的朋友範疇。

     就黃一平日常觀察所知,馮開嶺一般也很少拉扯同學、故舊、鄉誼之類的關系。

    中學、大學同學也好,師專裡的老同事也罷,哪怕是老家來的鄉裡鄉親,有事相求盡量照辦,有話則長無話則短,最多陪點時間招待一頓,絕少坐下來慢慢叙舊憶往走那種過場。

    比較而言,關系相對密切些的,還就隻有邝明達、年處長、楊副秘書長幾個人。

    前邊說過,邝明達與馮開嶺曾在師專有過短期近距離相處,及至後來十幾年的交往中,相互間漸漸形成了某種彼此佩服、欣賞、利用的特殊關系。

    據說,過去兩人之間多有深度交談,私下接觸相當頻繁,共同語言不少。

    真到馮開嶺擔任常務副市長了,黃一平感覺他們之間好象倒沒有多少話說了,除了經常一起吃飯喝酒,所聊話題也無非家長裡短,官場人事一律刻意避開。

    不過,馮市長的很多重要事務,特别是私密性很強的那類,邝明達也往往是黃一平之外的不二人選。

    就此而論,他們勉強算是大半個朋友吧。

    省委組織部的年處長,是所有職務、級别相當的官員中,特别為馮開嶺看重、敬重的一位。

    個中原因,除了年處長所處的地位特殊外,還有兩個重要原因:常見的組織部官員,多數是那種整天神秘兮兮,屁大點事都要上升為國家機密,生怕透露一點内部消息就要丢烏紗甚至掉腦袋。

    而年處長哩,上午省委常委會上的精神,下午就幾乎一字不拉通報給了馮市長。

    像他這樣能夠傾心助人的組織部官員,時下也不太多見了。

    此為其一。

    其二,年處長話語不多,洞察力卻非同一般,他對某些官員的觀察與預測,不僅非常準确,而且相當超前。

    據說,他在省裡努力交好的要員,起初都是一些位低權輕者,可三兩年一過,這些人馬上就位居要津。

    馮開嶺特别欣賞他這種超前眼光。

    因此,要說朋友,年處長當算一個。

    還有那個楊副秘書長,不說當初省城那一份情誼,單就那天晚上面授機宜一節,也應歸入朋友範疇。

     黃一平是個懂規矩的人,沒有馮市長的允許或授意,一般情況下,他從不主動涉足領導的交往圈,也不打聽什麼人與市長是什麼關系。

    這一方面是自身素質使然,說明他是個優秀的秘書,同時也是為了避免給自己帶來麻煩。

    市委副書記張大龍原來有個秘書,就有多事的毛病,有事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