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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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馬挂還是夠交情的,沒出賣大家。

    查問的是這次聚會有沒有女生,知不知道這家夥在校外的男女關系?他這才化險為夷,僅此一次的聚會便就此終了。

     你到巴黎這許多年也沒想到去找那酒吧。

    一次,純屬偶然,同一位也是從中國出來的詩人在一個法國作家家裡吃完晚飯出來。

    拉丁區午夜很熱鬧,路過個酒吧,玻璃門窗裡外坐滿了人,擡頭見那霓虹燈招牌——洛東達,沒準就是這酒吧!你們在人剛起身的一張小圓桌邊坐下,前後說的不是英語便是德語,都是觀光客,這即将來臨新世紀的法國詩人和藝術家還不知散落在哪裡。

     沒有運動,沒有主義,沒團體,紫竹院的那幫同夥幸虧及時煞車了,誰也沒告發誰,可憑你們那些音呈栅,即使不打成反革命,那怕檔案中記上一筆,你也就沒有今天。

    之後,你們也都學會戴上面具,不泯滅掉自己的聲音,便隐藏在心底。

     一覺醒來,窗外夜空中幾團白雲緩緩移動,你一時弄不清身在哪裡,舒懶适意不想動彈,許久沒這樣遊思往事。

    你看了看表,翻身便起,得在戲散場之前趕到劇場,然後同劇組全體演員和舞台工作人員一起合影,再去餐館吃飯,最後一場演完總會有也恰别。

     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一個個不同的國家,比候鳥的行蹤還不穩定,你就享受這瞬間的快樂,還飛得動就努力飛,心肌梗死就掉了下來,如今畢竟是隻沒約束的鳥,在飛行中求得快感,不必再由自尋煩惱。

     餐廳裡定好的房間,幾十人滿滿一堂,碰杯說笑,互留地址,而十之八九不會再見,這世界委實大大。

    一個寬眼健壯的姑娘戲中演女主角的,要你在海報上給她留言,你在她名字後面劃一道,寫上 “一個好女人”。

    她眯起細眼,問得詭谲: “好在哪裡一.” “好在自由,”你說。

     衆人都起哄叫好,她也就舉起雙臂,轉了轉身,展示一下她那結實而美好的身腰。

    另一個楞頭楞腦的小夥子問: “你對婚姻怎麼看?” 你說: “沒結過的總得結一回。

    ” “結過了的呢?”他還問。

     你隻好說: “再結一回試試看。

    ” 大家又鼓掌叫好。

    這楞小子卻盯住又問: “你是不是有許多女朋友一.” 你說: “愛情就如同陽光空氣和酒。

    ” 大家都紛紛湊過來同你乾杯,同青年們在一起沒那些禮節和規矩,鬧得不亦樂乎。

     “那麽藝術呢?”一個怯生生的聲音,你邊上隔一個位子那姑娘問。

     “藝術不過是一種活法。

    ” 你說你就活在此時此刻,不求不朽,墓碑都是立給活人看的,同死人沒有關系。

    你酒也喝多了,不妨發點廷言。

    做戲就圖個快活,要做就得盡興,你說同大家一起工作很快樂,感謝諸位。

     你的助理導演個子細長,沉著持重!比這幫年輕演員都年長,代表大家說,他們非常宣口歡你這出十年前寫的戲,并沒過時,希望你再來再演你的新作。

    你不便令大家掃興,說世界不大,這香港在地圖上一眼便可看到,機會總是有的,。

    理當然明白,從籠子裡飛出的鳥再也不肯鑽進籠子裡去。

    你想起法國中部那乾旱的高原,從峭壁上俯視山下小城中尖頂突出的教堂,遠離公路,那法國妞赤身裸體仰面躺在草叢中曬太陽。

    捂住眼的圓滾滾的手臂同那渾圓的軀體,在陽光下都白得晃眼,風聲傳來腳下懸岩中腰盤旋的鷹叫,還有翅膀呼呼搏擊的聲響,這些鷹是從土耳其買來放生的,法國本土的老鷹早已絕種。

     你需要遠離痛苦,心填平和去俯視那些變得幽暗的記憶,找出若幹稍許明亮的光點,好審視走過的路。

     他們還年輕,你經曆的他們沒準還得再來一遍?這是他們的事,他們有他們的命運,你不承擔他人的痛苦,不是救世主,隻拯救自己。